就如莫满楼那时说得那样，饭后，莫满楼独自便去了客房。
那是莫满楼从三皇子府回来后就派人去收拾了出来。
甚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所有的摆设和那间房没有什么不同。
可终归还是有根本上的区别。
这里，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温暖。
莫满楼和衣躺在床上，她睁着眼，却不知道看向哪里。
风吹来，吹动了窗户。
莫满楼忽然想起了那天她发热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谷狼，不，是夏如玉，就坐在那里看着她。
即使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夏如玉的脸。
可她也能深刻的感受到那缱绻的眼眸，只看着她一个人的眼眸。
那日，夏如玉对她说：“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否安好。”
莫满楼笑了笑。
鼻子有些酸。
不管是否安好，现在终归还是自己一个人了。
一切都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同样的夜，不同的人，同样的无眠。
因为身份突然暴露，不管是狼王阁，还是一些其他的什么，总有很多堆积的琐事要处理，要善后。
只是夏如玉哪里也没去，直觉告诉他，今日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夏如玉在大堂没坐多久。
莫满楼就向他走来了。
不管是面对夏如玉还是谷狼时，以往总是充满灵气又生动的目光。
此刻是一片死寂。
好像淡的谁都容不下。
夏如玉强压了心中的痛，面上没有显露任何的情绪。
莫满楼好像知道夏如玉会在这里。
她一步步走向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慢。
好像这就是她的尽头。
最后，莫满楼拿出了一张纸，偌大的两个字，刺痛了夏如玉的眼。
“休书，你……”
夏如玉心中无比震动，一双手在不自觉的颤抖。
那一刻，他差点压抑不住自己。
差一点，他就想把手中这张纸狠狠的撕碎。
可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只是透露出微微的惊讶，眉心微微的皱了起来。
看着夏如玉并无多大的反应，莫满楼心中一苦。
她在期盼什么呢，不是早就心里有了定论吗。
“没错，既然事已至此，我想你也并不需要我了，将军府的势力会为你所用，只望你能保我家人平安，我们就没必要再……”互相折磨了。
最后几个字莫满楼没有说出口。
她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可是声音还是带上了隐隐的颤抖。
她怎么能毫无反应呢，她又怎么做得到呢。
多少个日夜，他们同榻而眠。
多少次，那双温暖的手牵起了她。
多少次，那双眼睛只留下了她一人。
多少次，她有无数个悸动。
可是，那只是幻影。
如今，梦该醒了。
她不想卷进他登上权位的沼泽。
将军府总会没落的。
她只求，他不要伤害她的家人。
她只求，还她个平稳日子。
“你为何会如此想，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夏如玉把手藏在了身后，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那张纸。
藏在身后的手狠狠的握在了一起，青筋暴起，骨骼分明。
莫满楼抬起下巴，目光淡漠。
“当初嫁于你，不过也是权宜之计，为的是堵了夏方烨的路，我对你也并无多少动心，不过只是暂时习惯了这悠然的日子，如今你已不需要我为你掩饰什么，我自然也就不必勉强自己与你日夜相处了。”
说完，莫满楼就转过了身。
多久没有湿润的眼眶。
此刻终于变得通红。
只是，她不想被那人看见她的狼狈，她的谎言。
两个同样不想输的人，隔的如此近，却还是彼此看不清。
夏如玉一怔，随即苦笑。
张了张嘴，没有开口。
他怕被听出些什么。
他艰涩的声音，他哀痛的语气。
原来，那人嫁于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原来，他们不过是勉强相处。
他早就知她的聪慧，她的不羁，如此不喜束缚的人。
又怎会甘愿卷进这龙潭虎穴。
也罢也罢。
便就随了她吧。
只是，为何，他却只想牢牢的抓住她。
日夜看着她。
想捆住她，锁住她，恨不得吞进肚中，融为一体。
只是，他不敢。
因为背负的东西剥夺了他选择的自由。
过了好一会儿。
夏如玉开口，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宫中和将军府，恐一时不好交代，等再过些日子，一切平静下来，我便……如你所愿。”
最后四个字，压垮了莫满楼心中的大石。
狠狠的，撞在了她的心上。
疼得分明，痛的刺骨。
莫满楼始终站的傲然清冷。
她头也不回，迎着门外初升的阳光每步都走的沉重。
只是，怎么不愿被身后那人看了出来。
夏如玉伸了伸手，还是没有抓住什么。
轻风吹来，吹落了桌上的休书。
夏如玉收拢了五指，手中一片虚无。
因着夏如玉不再呆傻的事，成功的传入了德妃的耳中。
甚至，很快的就传入了京城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是，他是狼王阁的阁主这件事被瞒下了。
因为夏方烨的自负和嫉恨。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因为他想为夏如玉保下最后一张底牌。
他再狠狠的把夏如玉打败，把他踩在脚下，让夏如玉体验从云端跌落的感觉。
让他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他想，他会很享受那种畅快。
而夏如玉只是笑了笑，眉眼尽是运筹帷幄。
如果夏方烨透露了也没什么，他自有对策。
可夏方烨却如此自傲。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夏方烨为他铺了条路。
莫满楼本想回到房间里，可是突然脚步一转，她走到了那个在深秋盛开的花圃中。
即使经过很好的保护。
可是风吹日晒。
那些绢花也变的残缺不堪了。
“不过都是过眼的繁华，稍纵即逝罢了。”
莫满楼拿起一朵蔷薇，却沾了满手的污泥。
莫满楼缓缓蹲下，用双手刨开泥土。
即使被尖利的石子划伤，莫满楼依旧不为所动。
她把手中的蔷薇细细的埋进了土里。
好像深埋了她鲜活的心跳。
往后的岁月不再为谁跳动。
“大小姐。”
知了心疼的用手帕裹住莫满楼的手。
可是莫满楼推开了她。
她捡起地上每一朵残破的绢花，把它们都埋进了泥土里。
她近乎执拗的用双手刨开每一层泥土。
她的眼神无比专注。
只定定的重复着动作。
“大小姐，你的手……让奴婢来吧。”
知了想把莫满楼拉起来，可是无果。
知了想帮莫满楼，可是莫满楼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着她。
知了顿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动。
她不知道夏如玉花了多久的时间种下了这些花。
可是她花了一天的时间亲手埋下了每一朵花。
终于在夕阳落尽的时候。
莫满楼看着空荡的土地，满足的笑了。
只是眼神里再也装不进什么色彩了。
“大小姐……”
知了心疼的捧住莫满楼满是伤口的手。
此时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满是污泥还有干涸的血迹。
这次，莫满楼没有再推开知了。
任由知了帮她擦干每根手指。
只是污泥进了伤口里，怎么也擦不干净。
知了着急的擦着，可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了莫满楼。
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流了下来，流在了莫满楼的手里。
莫满楼动了动，轻轻的摸了摸知了的头。
“哭什么。”
知了哭的更狠了。
她咬紧嘴唇，不住的抽噎。
“好了，洗干净就好了。”
莫满楼不以为意的拿过知了的手帕，随手擦了擦，就丢在了原地，起步便离开了。
很久以后，久的只有风吹的声音。
夏如玉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看着埋下的每一朵花，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好像，连跳动也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