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风声又起
“原来是你咳嗽了，难怪沈嬷嬷不肯做桂花鲤鱼给你吃。”婧姝笑道。
婧媚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唉，把戏被我娘戳穿了。”
余氏朝婧媚笑道：
“你看看你撅着嘴的样子，像个孩子似的。”
葛氏道：
“四姑娘才多大，她原本就还是个孩子。”
“今年都十八了，已经是大姑娘了，整天还像个孩子似的，不瞒二太太，前几天她还缠着沈槐让他出去买泥人儿呢。”
婧媚见母亲把自己的隐私告诉别人，有点气恼，嗡声道：
“泥人儿三姐姐也喜欢，前几天我听见街上的吆喝声，知道卖泥人儿的就在箱尾那条街上，娘又不让我出去，我又实在喜欢那些活灵活现的泥人儿，就让沈槐出去给我买了一些回来。因为知道三姐姐也爱这个，所以专门给三姐姐留了一份呢，待会你去我屋里，我拿给你。”
葛氏宠爱的抚着婧媚，笑着说：
“你待你姐姐真好，你姐姐没有好东西给你，你却时时处处想着你姐姐，上次吃山药糕的时候，你还说这是三姐姐最爱吃的，那语气居然是哀伤的，连看着手上那块山药糕的眼神也是定定的，你是个好孩子，时时处处都能为别人着想，你姐姐就不像你，你问她，她在婆子有没有想过你这个妹子。”
婧媚被二太太夸着，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余氏见状，赶紧打着岔说：
“二太太，快来吃饭吧，饭菜都凉了。她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外头好，里头空，还是婧姝懂事，她若有婧姝一半好，我也就放心了。”
葛氏牵了婧媚的手，道：
“咱们吃饭去，别听你娘的，我瞧着觉得你才是最懂事的一个孩子。”
“她离懂事还早着呢，整天知道玩，她哪一天若是不玩了，那才叫好呢。”说完，余氏招呼婧姝坐下吃饭。
“三姑娘随便吃吧，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三姑娘，三姑娘将就着吃点吧。”
这次回来婧姝见母亲跟三娘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三娘一直跟着大娘，大娘往东她就往东，大娘往西她就往西，然而从刚才的情景来看，娘和三娘之间变得亲密起来，娘一个劲夸婧媚，而三娘待自己十分客气，已经摆了一桌子菜了，三娘却说没什么好菜来招待她，这是婧姝长这么大，三娘第一次待自己这么好。
看到家里发生的这些微妙的变化，婧姝觉得安慰。只要娘在家里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她也就放心了。三娘能幡然醒悟，看出某些人的真面目，这也是她的造化。
几个人吃了饭，各自回房歇息，婧姝让沈槐家的好生服侍母亲，她和绵绵两个来到婧媚屋里，想跟婧媚说说话，同时也想问她一些家里的情况。
“哈哈，孟和，可真有你的，想出那样的法子对付飞扬跋扈的高员外，我想他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哈哈哈——”说话的人有点眼熟，仔细一看，他不正是赛所额吗。
几天前，赛所额带着几个人来到中原，他是特地来找画像上的女子的，一来就看见高员外企图勒索婧姝她们。
“头领，我们这次中原之行没有白跑。”乌力罕跟这些人的装束不同，身上穿一件蓝色的蒙古袍，而他的同伴都作中原人打扮。
“可惜，可惜——”乌力罕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赛所额诧异的看着他，道：
“可惜什么？”
乌力罕咧着嘴，朝赛所额笑了笑，讪讪的说：
“没，没什么。”
赛所额最不喜欢像乌力罕这样欲说还休，他瞪大眼睛怒视着乌力罕，急道：
“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乌力罕见头领生气，才断续着说：
“在下的意思是，既然头领来到中原，为什么不跟那位姑娘见一面呢。”
乌力罕可谓说出了每一个人心中的疑惑，这话估计只有乌力罕这个年轻人才敢当着赛所额的面说，其他尽管觉得不解，但却没有勇气问。
赛所额伸手抓了抓脑袋，脸涨得通红，拿起桌子上的酒盅猛一仰头喝了下去。大家沉默着，谁都不敢出声。
“砰”此时只听砰一声，赛所额握着拳头捶起了桌子。
“这里是中原，不比我们蒙古，中原人规矩很多，陌生男女之间不能说话，不能来往，甚至连互相看一眼都不能。”别看赛所额是个大老粗，其实心思很细。
乌力罕见头领这么说，方才恍然大悟。
“是我错了，头领这么做原来是想保护那位姑娘，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当乌力罕这么说的时候，孟和笑看着他，道：
“你的问题可真多，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与其问这问那，还是快点吃了这顿饭，好早点上路。”
赛所额不耐烦的说：
“他的问题一直都多，他要问就让他问，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乌力罕是这些人里最年轻的，因为长得老相，看上去像人家二十七八的样子，其实他今年才只有十七岁。
“头领，你让我们送那几个箱子过去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们报上名讳？如此就算那位姑娘收到你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这下轮到赛所额沉默了。
大家见头领这样，更加不敢出声。只有不识时务的乌力罕还在边上喋喋不休。
“头领待她这么说，她却连那几箱子珠宝玛瑙是谁送的都不知道，我替头领觉得不值。”说到这里，乌力罕话锋一转：
“咱们草原上的姑娘也不错，头领偏偏喜欢这名中原女子，真不知道为什么——”
说到这里，孟和打断乌力罕，笑道：
“这就是缘分，你还年轻，还不懂男女之事。”
乌力罕对孟和的话很不服气，他不悦的说：
“虽然我年轻，但也不是傻瓜。头领待那个姑娘这么好，却连自己是谁都不肯让人家知道，我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即使像你们说的中原人规矩大，男女之间不可以说话，也不可以见面，所以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让那位姑娘知道。然而那位姑娘难道不会想这些东西是谁送的吗？让那位姑娘这么纠结，这样到底好不好？”
“行了，你别说了。”赛所额打断了乌力罕。
孟和见头领阴沉着脸显得很郁闷，赶紧呵斥乌力罕：
“你懂什么，头领不肯让那位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想保护那位姑娘，这里可是中原，中原人都是一些小肚鸡肠的小人，万一让人知道这些东西是头领送的，那位姑娘会被人嗤笑的。”
乌力罕一脸疑惑的说：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不能让那位姑娘知道东西是头领送的。”
“你个木瓜脑子又怎么会懂呢。”孟和没好气的数落乌力罕。
乌力罕讪讪的笑了笑，道：
“来中原这些天，发现中原人很拘谨，一点都不大方，我还是喜欢蒙古。”
赛所额见乌力罕这么说，拿眼睛瞥着他，冷道：
“你舍得离开中原？”
“我想现在就回蒙古。”
“我看你也是一个口是心非之徒，谁不知道你留恋高员外的十三个美妾，我量你也舍不得走。”
赛所额的话说到了乌力罕心里，他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喝面前的酒。
此时赛所额心里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忽然发现乌力罕说的其实也没有错，如果不报上自己的名讳，姚婧姝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背后替她做了这么多事。当初不肯说，是因为他尊重中原的风俗，事后想想，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值得。原本这些人吃了最后一顿之后就要回蒙古了，但此时的赛所额想继续留在中原，他决定见姚婧姝一面。
日薄西山之时，一辆青尼盖的马车笃笃的从南边驶来，坐在车里的是丽珠，她刚从倪千总家出来。
“今儿个的天气怎么这么热，回去得好好洗个澡。”
坐在边上的莲蓉见姑娘身上仍然穿着棉夹袄，道：
“都已经过了清明了，该换换身上的衣服了。”
经莲蓉这么一提醒，丽珠方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冬天的衣服。
“难怪觉得这么热，原来身上穿着这么厚的夹袄呢。春天的衣服你都放哪儿了？”
“放在南边屋子的箱柜里，从南边过来的时候走的匆忙，来不及收拾这么多衣物，奴婢记得姑娘带过来的春衣总共只有四件。”莲蓉道。
丽珠挥着手上的帕子，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不疾不徐的说：
“上次娘开箱子取东西的时候我看见她屋里有好多锦缎，回去之后问娘要几匹，就说我要做衣服。”
莲蓉心想，自从你回来之后不知道问太太要了多少东西，还好太太是你的亲娘，就算你问她要再多东西，她都不会怪罪你。想到这里，莲蓉不禁有点伤感，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跟冰玉她们一样是被老太太买回来的。服侍丽珠这么多年，丽珠始终防她防得像贼似的。
丽珠嫁去广西的时候，莲蓉是陪嫁丫鬟，凡是陪嫁丫鬟大都会做姑爷的屋里人，莲蓉也没有别的乞求，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做姑爷的屋里人也好，不做姑爷的屋里人也罢，莲蓉都无所谓，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陪伴在从小服侍自己的姑娘身边。但自从姑娘成亲之后，莲蓉发现姑娘变了，整天防着她，生怕她勾搭姑爷。其实莲蓉从来没有那个心思，如果她有那个心思的话，凭丽珠的性子早就打发她走了。
然而尽管莲蓉忠心一片，多疑的丽珠从来没有信任过她，相反总是防着她，生怕她会勾引姑爷。这让莲蓉觉得很郁闷。
马车继续朝前驶去，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看着车外的丽珠叫了起来。
“咦，那不是纹茜吗？”
纹茜带着红绡站在不远处，她伸长脖子朝丽珠所坐的马车方向张望，纹茜眼尖，发现车帘掀着，而丽珠的脑袋正好从里面探出来。
“二姐姐，快停车。”纹茜边朝马车挥手，边喊。
丽珠觉得奇怪，纹茜怎么会在这里，她让车夫把车停下。
纹茜见终于叫听了丽珠所乘的马车，欣喜的跑上前来：
“二姐姐，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快下车，跟我走，我那里有好东西给你。”
丽珠狐疑的看着纹茜，心想，她叫停马车喊我下来肯定有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纹茜见丽珠用怀疑的眼神看自己，边热情的扶丽珠下车，边说：
“快到我屋里去，前儿个庄子上的人送来一件可好玩可有趣的东西，你快跟我回去看看。”
丽珠不笨，心想，纹茜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从来没见她拿好东西来孝敬过她这个做姐姐的，因此丽珠虽然下了车，但却没有挪步。
“我还要家去呢，改日再去你那里吧。莲蓉，我们走。”
“是，姑娘。”莲蓉替丽珠打着车帘。
丽珠刚欲转身上车，没想到被纹茜一把拉住了，丽珠愕然的回头看着纹茜，觉得纹茜抓在自己臂上的手捏的很紧，再看纹茜脸上的神色，她居然有点猴急的想把丽珠拉走。
“二姐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快跟我回去吧，我屋里真的有很好玩很新奇的东西，别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奇好玩的东西，连娘也从来没有见过。”
丽珠问道：
“究竟是什么东西？”
纹茜抓在丽珠臂上的手非但不肯松开，而且更紧的抓住了她，生怕稍微一松丽珠就会逃脱似的。
“你跟我回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吗，我们快走吧，前面不远处就是家庙，几步路就到了。”
莲蓉觉得五姑娘说的太夸张了，从这里到家庙少说也要走上一顿饭的时间，哪里是几步路就能走到的。
“五姑娘，我们家姑娘还要回去洗澡呢，改日再去你屋里看好东西吧。”莲蓉道。
纹茜没好气的白了莲蓉一眼，莲蓉低下头去，不敢正视纹茜。
“我真的不去了，姑爷这个时候该回来了，我还要回去服侍姑爷呢。”丽珠道。
纹茜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黯然起来，她抓在丽珠臂上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只见纹茜把丽珠拉到边上，避开车夫和莲蓉，说：
“二姐姐，我问你个事。”
丽珠诧异的看着纹茜，道：
“你要问我什么？”
纹茜凑到丽珠耳边，小声道：
“我听说姚婧姝发了一笔，有人送了三大箱黄金给她，你一直住在府上，应该知道这个事，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丽珠对纹茜冷道：
“你人虽然住在家庙，但对家里发生的事居然了如指掌。”
纹茜见丽珠这么说，就知道她侧面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只见纹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丽珠说：
“我听说送那些东西给姚婧姝的人是一个外乡人，好像是蒙古人。”
这几天丽珠也一直都在琢磨到底是什么人出手居然如此阔绰，一下子送了三大箱宝贝给姚婧姝，现在听纹茜说是蒙古人送的，丽珠就更纳闷了。
“朝廷一直都在跟蒙古人打仗，严禁蒙古人入关，那三大箱宝贝怎么可能是蒙古人送给来的？”
纹茜发现丽珠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她耐着性子跟丽珠解释：
“蒙古人也是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如果剃了胡子，再换上汉人的衣服，如此不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吗？”
被纹茜这么一说，丽珠茅塞顿开，她讶然着说：
“对呀，如果蒙古人穿上汉人的衣服，再在装饰上修饰一下，跟我们汉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可不是。”
“但是你是怎么知道那三大箱宝贝是蒙古人送的？”丽珠仍然觉得不解。
纹茜对丽珠说：
“咱们到家庙去再说，站在街上说话不太方便，万一撞见了熟人可就不好了。”
丽珠发现纹茜似乎知道些什么，这几天她也一直在琢磨，究竟是谁送那三大箱宝贝给姚婧姝的。既然纹茜说她知道答案，那么丽珠很想听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莲蓉跟姑娘一起来到家庙。隔着很远，莲蓉就发现三太太和六姑娘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朝她们这边张望。看到这一幕，莲蓉不禁想起刚才五姑娘翘首以待等在马车前面的情景，莲蓉心想，莫非三太太她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哟，是二姑娘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三太太热情洋溢，莲蓉怎么觉得她太过热情了，潘氏总是绷着一张脸，一旦热情起来，还真让人觉得别扭，莲蓉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们就住这。”丽珠打量着这间屋子，发现一应用物都十分简单，墙角放一只大床，大床旁边是一张矮榻，榻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条被子，看到这里，丽珠想，该不会这母女三个都挤在这间屋子里吧。
潘氏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着说：
“二姑娘你都看见了，我们过的有多苦。”
“屋里的摆设也太简陋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下人的房间呢。”说到这里，丽珠马上止住了，她想，把她们打发到这里来的人正是自己的母亲，因此自己是不可以在她们面前表现出同情的，否则不是跟母亲过不去吗。这么想着，丽珠清了清嗓子，在椅子上坐下。
“红绡，快给二姑娘上茶。”
纹茜让红绡给丽珠上茶，红绡却站在那里不动，把手绢放在指头上绕来绕去，显得很局促。
丽珠见红绡这样，忍不住用惊愕的眼神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