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靑螺啊,又有什么事?”夏氏道。
靑螺跑得太快,喘息不停,她对夏氏说:
“不是姚太太的事。”
此时冰玉正好从屋里出来,问道:
“究竟什么事?”
靑螺笑道:
“三爷的干妈来了。”
冰玉愕愣了一下,说:
“是她来了,她到有大半年没有来了,今儿个到有空。”
靑螺道:
“可不是,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跟三爷的奶娘蔡嬷嬷为了太太给的一枚金戒指弄的很不开心,闹了别扭走的,我还以为她再也不来了呢,没想到又来了。”说到这里靑螺转身就要走,被冰玉叫住了:
“你气喘吁吁的跑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三爷的干妈来了吗?”
靑螺见冰玉这么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讪笑着说:
“你瞧我这脑子,怎么连正事都给忘了,太太让四少奶奶去她屋里。”
婧姝坐在里间听着,此时方才知道原来星远还有一个干妈,只是不知道婆婆为什么要让她去见星远的干妈?夏氏母女见靑螺是来叫婧姝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两个人决定去何敏捷屋里,毕竟在她那里住了几天,现在搬出来还没有向她辞行呢,若不过去打声招呼似乎有点失礼,这么想着,母女两朝松园走去。
等冰玉进来,婧姝才有机会问她干妈的事,只见婧姝笑道:
“三爷有干妈,不知道四爷有吗?”
冰玉见婧姝这么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
“四少奶奶当干妈这么好得的吗?咱们家只有三爷一个人有干妈,因为太太说三爷小的时候差点腰折,老太太就给三爷找了这么一位寄名的干妈,刚才四少奶奶问咱们家四爷有没有干妈,那自然是没有的。”
听了冰玉的话婧姝方才知晓个中原委。
“娘为什么让我去见三爷的干妈?我竟不懂了。”婧姝笑道。
冰玉笑了笑,说:
“那个老货会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既然太太叫你去可能有事,你快去吧。”
婧姝换了衣服在冰玉的陪伴下朝林氏屋里走去。
婧姝终于见到了干妈的庐山真面目,原来这是一个道姑,星远小的时候因为体弱多病,怕养不活,原先想找一个跟他同龄的孩子当替身去庙里出家,但后来没有成功,就认了这位姓洪的道婆做干妈,难怪婧姝听婆婆叫她洪道婆。林氏让婧姝去她屋里是想叫洪道婆给婧姝相面,婧姝入府已经三个多月了,肚子仍不见响动,心急的林氏似乎有点等不及。洪道婆见了婧姝的第一眼,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别看她只是一个道婆,见过的市面不比常人少,什么王爷府、侯爷府、将军府、道台府、总督府她都去过。可当洪道婆看到婧姝,还是惊讶了,只见她对林氏说:
“太太,这位就是四少奶奶吗?”
林氏笑道:
“正是。”
洪道婆睁着一双绿豆般大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婧姝一番,惊道:
“真乃绝代佳人,连王爷府的千金都被她比下去了。”
婧姝心想,这婆子长了一张马脸,青色面皮,一双小眼睛总是骨碌碌转个不停,一看就知道是个狡猾之徒,这样的人也配当出家人?佛门清净地都让这些人玷污了,这么想着,婧姝在心里直摇头。
等婧姝走了之后,林氏问洪道婆:
“你是出家人,又是个积年的老人家,你瞧着,觉得四少奶奶的面相如何?”自从香香说婧姝面相不好之后林氏的心总是悬着,见洪道婆会相面就想让她给婧姝看一下。
洪道婆啧了啧嘴,显出一副为难之色,林氏见她如此,心里着急,问她:
“到底怎么了?”
洪道婆见林氏一脸紧张,但她仍嗫嗫嚅嚅不肯开口,林氏本来就是急性子,最见不得人磨叽,只见她唬着脸,道:
“究竟是个什么事,好也罢,不好也罢,说出来让我听,别在这里给我磨牙,我最讨厌人家吞吞吐吐。”
洪道婆见状,讪然的笑了笑,说:
“太太怎么动起气来了,我怎么敢在太太面前有所隐瞒,只是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若说的不好,恐太太责骂。”
林氏哎哟了一句说: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我都快急了,你居然还在这里给我绕弯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就算说岔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我问你,四少奶奶的面相究竟如何?”
洪道婆道:
“四少奶奶貌若天仙,我瞧着,比王爷府的格格,侯爷府的千金,将军府的姨娘的模样都还要好,四少爷先前就一直说将来定要得一个绝色的女子为妻,看来他做到了。”
听洪道婆这么说,林氏心里还是开心的,因为没有人不爱听奉承话。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林氏有一种倒抽一口冷气的感觉,只见洪道婆压低声音,凑到林氏跟前,鬼鬼祟祟的道:
“太太让我有话直说,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太太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我瞧着,觉得四少奶奶脸上有三尖,眉尖、鼻尖、口尖,除了这三尖之外,我还发现四少奶奶左奸门有瑕,四少奶奶的左眼眼梢到发际线之间有一粒小黑痣,眼梢到发际线之间的这个位置叫夫妻宫,若此处有瑕,要是男人就是三妻四妾,一生都在百花丛中流连,到死也是风流鬼,要是女的就水性杨花,看不住的。太太,我这么说,只不过就事论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听了洪道婆的话林氏重重的叹了口气,说:
“难怪许半仙说克夫,原来如此,一个女人若不能安分守己,不就等于克夫吗,既然事已如此,那也没有办法再挽回,谁让遥儿被她迷住了,把她当心肝宝贝似的,非她不娶,非她不要,想想也是,自古少年爱嫦娥,如花美眷摆在面前,试问有几个男人经得起诱惑?”
洪道婆两只小眼睛在眶里骨碌一转,哀叹了一声,说:
“太太别太绝望,其实还是有解的法子的。”
林氏听洪道婆这么说,来了精神,道:
“有什么解的法子说来听听。”
洪道婆笑道:
“既然四少奶奶是这么个面相,若想解就要求助天上的神仙了,我可以给太太做一道符咒,这道符咒就放在我这儿,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向天祷告,希望符咒上的诚心能感动上苍。”
林氏暗自点着头,说:
“如此到很好,你祷告的时候一定要诚心,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神明,若心不诚,恐怕神明是不会庇佑的。”
洪道婆笑道:
“这还用太太提醒吗,我替人祷告一向都是诚心的,不过这道符咒是要供起来的,每天的香烛钱大概要一两银子。”
林氏道:
“这个钱自然会给你,只要能解就好。”
洪道婆得了银子,心花怒放,对林氏赌神发咒道:
“太太难道还信不过我,我办事太太尽可放心,等我回去之后就做符咒,保管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有了洪道婆这句话,林氏才稍稍觉得安心,但即使如此,林氏对婧姝还是有了成见,先前香香跟林氏说婧姝克夫的时候林氏还将信将疑,毕竟她对婧姝的印象不错,可是听了洪道婆的话,林氏再也坐不住了,她对婧姝的成见有此产生。
傍晚时分,众人在林氏屋里吃饭,洪道婆见了星远,激动的拉着星远的手直抹眼泪:
“大半年没有见爷,也不见爷到婆子的庵堂看婆子,爷到是长的越发俊逸了,虽说我不是你的亲娘,但既然你认了我这个干妈,就是我的亲生儿子,看到爷这么出息我也放心了,听说老爷已经放手让你单干了,可见爷越发能耐了,将来定是家里的顶梁柱。”说到这里那洪道婆又抹起了眼泪,星远尽管心里厌恶,但碍于情面只能用好言对她。
婧姝也觉得洪道婆讨厌,心想,这婆子好会奉承拍马,可怜星远不得不顺从她。
饭桌上婧姝发现婆婆看自己的眼光有点异样,婧姝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衣妆并无不妥之处,但奇怪的是婆婆总有意无意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
吃完饭,洪道婆被大少奶奶叫到屋里,大少奶奶住在松园,但这道婆却往西边走,她走出不多远就停了下来,隐在一棵海棠花的盆景后面东张西望,看她的样子像在等什么人。
“怎么还没来?”洪道婆在风地里站了会儿,见要等的人还没有来,显得有点焦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洪道婆背后伸出一只手,这只手落在洪道婆肩上的时候,那婆子吓得跳了起来。
“咯咯咯咯——”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洪道婆转过头去一看,见是香香,拍着自己的胸口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撞鬼了呢。”
香香其实早到了,她见洪道婆鬼鬼祟祟躲在海棠花的盆景后面,就知道是在等她。
“你怕什么,你们这些出家人跟鬼神最好,难道还怕撞鬼?若你也怕鬼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更不用说了。”香香道。
洪道婆被香香吓得不轻,只见她对香香说:
“表小姐可别这么说,那鬼神是通灵的,比不得我们这些肉眼凡胎,你看不见它,它看得见你,你在明处,它在暗处,因此我们做事一定要小心,免得得罪它们,那可是要有报应的。”
香香不屑的冷哼了一句道:
“你说鬼在暗,我们在明,不可做背地里的事情,那么我们做的这个事到底是明还是暗?”
洪道婆见香香这么说,讪笑了笑,说:
“表小姐怎么跟我论起鬼神来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老道婆,平时只在庵中敲敲木鱼,谁真的懂什么阴司地狱了,不怕表小姐笑话,我连经都不会念。”
香香听了洪道婆的话,对她正色道:
“你这婆子又在这里胡沁,你若不会念经,我问你,上次老太太没了的时候你又怎么混在尼姑堆里念念有词?”
洪道婆笑道:
“这还不简单吗,滥竽充数呗。”
香香冷哼了一句,道:
“还亏你说得出口,你这样就不怕神明报应?在我姨母面前你是怎么装好人的,可见你才是真正的鬼,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鬼。”
香香指着洪道婆骂,洪道婆涎着脸笑,对香香说:
“表小姐,你看,你答应我的东西——”
香香狠瞪了那婆子一眼,把一个银元宝扔在那婆子脚下,道:
“你当我什么人,答应过你的事情难道还会赖掉?”
那婆子见了银元宝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即把元宝捡了起来,迅速往怀里一塞,笑道:
“表小姐自然是守信的,我脂油蒙了心,居然向表小姐讨要起来,表小姐怎么会赖我的东西。”
香香道:
“拿了我的东西以后做事机灵点,千万别在姨母面前带出幌子来,既然已经瞒骗了她,就要一直这样下去,若你有本事就让姨母对姚婧姝彻底失去好感,如今姨父、姨母,包括两位姐姐,还有四表哥心里眼里只有姚婧姝,她就像一座挡在我面前的大山,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她搬走,记住,总有那么一天会这样。”香香攥紧了拳头,那婆子收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说几句讨人家欢心的话,这见她道:
“我瞧着,觉得表小姐的相貌人品都在那姚婧姝之上,相信只要我在你姨母面前多多诋毁那姚婧姝几句,用不了多久你姨母马上就会对她起疑心,到时候表小姐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香香冷笑了笑,边转身朝前走去,边说:
“今日之事一概不许对外人讲,否则我揭了你的皮。”
洪道婆一叠连声的说:
“表小姐放心表小姐放心,就算给我十个胆我都不敢讲出去。”
原来林氏请洪道婆给婧姝相面,洪道婆说的那番话是香香预先教她的,甚至连让洪道婆给婧姝相面都是香香叫林氏这么做的。洪道婆得了香香的银子屁颠着朝大少奶奶屋里走去,那里说不定也有银子可以赚,每次来府上洪道婆都是满载而归。
来到何敏捷屋里,洪道婆见里面坐着一位太太,一位小姐,因为先前没有见过夏氏母女,洪道婆在心里猜疑,这两位是谁?莫非是大少奶奶的什么亲戚?夏氏母女原先是来给何敏捷辞行的,何敏捷热情挽留两人,非要留她们下来吃饭。
“大少奶奶很长时日不见,越发好了。”洪道婆笑道。
何敏捷冷道:
“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句话,你的马屁到是千年不变。”
“大少奶奶最会说笑,我像会拍马屁的人吗,我是真的瞧着觉得大少奶奶越发好了。”
何敏捷笑道:
“你到说说看,我哪里好了?”
洪道婆笑道:
“人好心好,脸蛋好,身段好,娘家好,婆家好,公婆好,丈夫好,丫鬟好下人好——”
洪道婆还没有说完,何敏捷已经笑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夏氏见状也在边上凑趣,只见她说:
“大少奶奶是样样都好。”
直到夏氏开口说话,何敏捷方才想起还没有做介绍,她指着洪道婆说:
“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们说的三爷的干妈。”
“哦,是干妈呀,干妈好。”在洪道婆来以前何敏捷就对夏氏母女说了洪道婆的来历,因为一心想着要把女儿嫁给三爷,夏氏见了洪道婆露出一脸巴结的笑。洪道婆看了看夏氏,说:
“大少奶奶,这两位是?”
何敏捷不耐烦的啧了下嘴,说:
“你急个什么,我不正要给你们引荐吗,这位是姚太太,这位是姚小姐,她们是四少奶奶的大娘和姐姐。”
洪道婆是什么人,见四少奶奶的亲戚在大少奶奶屋里,心想,这两个人虽说是四少奶奶的亲戚,但瞧着跟四少奶奶很不一样,四少奶奶文文气气,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这两位有点鬼头鬼脑,一看就知是和大少奶奶这种人一路的。既然她们在大少奶奶屋里,那么跟大少奶奶的关系肯定不错,只是不知道这位姚太太干嘛老对我涎着脸笑,好像要巴结我似的。
“姚太太,姚小姐已经在我这里住了好些天了,如今她们要搬到四少奶奶屋里住,特地过来向我辞行。”
洪道婆听何敏捷这么说,对夏氏母女啧啧称赞:
“多好的人啊,那礼数做的可真周到啊。”
夏氏母女见洪道婆这么说,假惺惺的自谦道:
“干妈言重了,若说礼数谁有你们出家人做的周到。”
何敏捷是什么人,见夏氏母女干妈长,干妈短,早就看出两人的目的,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句,想,看来我很快就要被抛弃了,人家有了更好的巴结对象,那可是三爷的干妈,姚太太一心要把女儿嫁给三爷,她不巴结那个老货巴结谁。
“听说干妈除了是个虔诚的信徒之外,还会算命,不如给姚小姐算算,看她未来的姻缘怎样?”何敏捷笑道。
夏氏生怕露陷,先前说的那番话都是唬人的,若让洪道婆算出婧好并非她跟何敏捷说的,需配属蛇的人,不是都穿帮了吗,只见夏氏忙着推却,对洪道婆说:
“不敢劳烦干妈,咱们家婧好的命格有点与众不同。”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望姚太太赐教?”洪道婆刚说到这里,紫芋带着一个小丫头进来了,何敏捷一看,发现是婧姝屋里负责传报的小丫头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