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姝回到家,见星遥已去了铺子,屋子里只有绵绵和几个小丫头,冰玉让绵绵看着屋子,她要趁今儿个出太阳把头洗了。婧姝一个人走到内室,绵绵见了,把她从屋里拉了出来,让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婧姝的心还在星远那里,她看着丫头们打闹嬉戏,却没有心情融入她们欢乐的氛围中。
今天的举动造次了,不过实在克制不住自己,听说星远喝醉了,还大发脾气,婧姝无法再坐视不理,她要去见星远,看看他到底怎样。丫鬟们说三爷从前不喝酒,如今变了,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丫鬟们奇怪三爷怎么会变成这样,只有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婧姝能感同深受星远的心情,因为他们的心是相通的,为了自己,他会跑去跟自己的母亲说不要干预他的婚事,将来也要像四弟那样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回来。自己和星遥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就在婧姝凝思固想之时,林氏屋里的小丫头忽然跑了来,小丫头跑得太快,一头撞在绵绵怀里。
“你走路怎么连眼睛都不看?都撞在我身上了。”绵绵对小丫头笑道。
小丫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
“我们家太太觉得胸口闷不舒服,瀮烟姐姐让我来叫四少奶奶过去替太太把脉,府上原本替老爷看病的王大夫昨儿个回去了。”
婧姝听小丫头这么说,知道婆婆的身体又不舒服了,一刻都不敢耽搁带着绵绵跑到林氏屋里。
彩新、彩靳姐妹都在,林氏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说气短胸闷,众人见婧姝来了,忙让她给太太诊治。
“拿糖水来,娘,你别躺着,坐起来。”婧姝知道心脏不适之人不宜平躺。
丫鬟们七手八脚扶林氏坐了起来,婧姝替她把脉,屋子里鸦雀无声,大伙都是一脸焦急,不知太太病的怎样。彩新见婧姝皱着眉头,知道娘可能病的不轻,问婧姝:
“怎么样?”
婧姝让丫鬟喂糖水给林氏喝,把两个姐姐叫到外间,说:
“娘的脉象很不稳定,时而细若游丝,时而左冲右突,如此紊乱的脉象还是第一次见到,待会我会开一剂安神养心的药,先让娘喝我的药,若不见好转,还是请医术高明的大夫再给娘诊治。”
彩新见娘病了,忧心不已,听婧姝这么说,点着头道:
“弟妹说的极是,先让娘吃你开的药,若不见好转,再换大夫重新诊治。”
婧姝知道两个姐姐对她的信任,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婧姝已经深得大家的欢迎。林氏喝了糖水,婧姝又给她针灸了,脸色渐渐好了起来,不像刚才那样苍白。
“又要劳烦你给我诊治,多亏有你。”林氏对婧姝说。
婧姝笑道:
“服侍娘是应该的,怎么能说劳烦。”
彩新笑着对林氏说:
“你从前一直说四弟那样一个人,将来娶的媳妇不知道怎么样,如今你可以放心了吧,我瞧着,觉得府上像弟妹这样的模样,人品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婧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
“姐姐过奖了,谁都要比我好。”
此时林氏的陪房长贵家的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彩新一个劲夸婧姝,笑着附和道:
“三姑娘说的一点不错,连我们这些下人也都说四少奶奶好,性子温和,对人实在,府上像四少奶奶这样的真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彩靳见众人都夸赞婧姝,也觉高兴,笑道:
“四弟还没有成亲的时候娘一直埋怨,说四弟猴儿似的一个人,不知将来谁降得住他,看来娘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瞧着四弟比从前懂事多了,也知道关心娘,原本晨昏定省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自从成了亲之后,一天不拉天天都来给娘请安。”
林氏笑眯眯的说:
“你说的很是,你四弟越来越像你三弟,你三弟越来越不像话,我听说他最近老出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才回来,他屋里的朦胧多说了他几句还不开心,气的乱扔东西,唉,老三不知怎么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林氏说起星远气的直皱眉头。
婧姝沉默不语,因为只有她知道星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彩新见娘刚才还开开心心的,但一说起星远又露出不快之色,忙笑着安慰她:
“娘,你放宽些,三弟从小做事就最有分寸,我相信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也许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才会这样。”
林氏嗡声道:
“最近难道有事烦难他了吗?我瞧着,觉得他似乎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你们毕竟还年轻,有些事还不懂,老三有点固执,不像遥儿那么随性,尽管他从小就很优秀,但就是因为这样,才使得他经不起失败。先前我担心遥儿胜过担心老三,如今我担心老三胜过担心遥儿,唉,你们还没有做人母亲,只有当你们做了别人的母亲才能理解我的心。”
婧姝发现婆婆看上去粗枝大叶,对星远似乎也不大上心,但听刚才那番话觉得婆婆的心其实可细了,两个儿子在她心目中暂居着很重要的位置,真是知子莫若母,婆婆居然看出星远有心结,星远的心结在哪儿婧姝最了解。从婆婆屋里回来婧姝说乏了,想歇着,让冰玉和绵绵不要去打搅她。婧姝要趁这个下午把自己紊乱的心绪捋顺,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只会令大家都不开心。
再说从家庙回来的何敏捷,因为从荒汀那里得知婧姝和星遥在婚前就有暧昧,这几天一直在家里酝酿阴谋,她要通过谁的口把事情传出去,但必需不能让人怀疑到她,何敏捷想来想去,觉得小柔最合适。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对付婧姝,跟关露祺结成同盟,但这种同盟关系是建立在沙丘上的,即使通过关露祺的口把事情闹得阖府皆知,到时候保证关露祺会把自己抖出来。只有束小柔最好哄,最好骗,而且大家都知道她的脑子有点不好使,即使出了什么事也有推脱的借口。经过一番仔细的考虑之后何敏捷来到梅园找小柔。带着丫鬟紫芋刚进园就听见小荣的声音,何敏捷心想,这下可糟了,小柔好糊弄,小荣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但是此时的何敏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既然已经来了,没有不进屋重新返回的道理,何敏捷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哟,八姑娘回来了,几日不见姑娘长得越发俊俏了,到底是去修行的,我瞧着,姑娘身上多了几分仙气,少了世俗的腌臜浑纯,清清俊俊到像下凡的仙子似的。”何敏捷一进屋就笑着嚷嚷。
颜氏向来不待见她,见她来也不让座,也不上茶,坐在椅子上不出声。
小柔是个没心机的,见了何敏捷高兴的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让她在炕沿上坐下,颜氏用眼角的余光瞥何敏捷,面露不喜之色,何敏捷见了就当没看见,亲亲热热跟小柔小荣姐妹两聊了起来。
小荣不像姐姐般没有见识,发现娘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正眼看过何敏捷一下,心下已经明白了大半,娘对大嫂充满敌意,说明大嫂最近又行出不好的事伤着了娘。小荣请何敏捷坐,又让丫鬟给她上茶,笑道:
“大嫂子一向可好?我去了家庙一个多月今儿早上才刚回来,一回来就听说大嫂子前段时间身上不大好,不知得的什么病,请大夫瞧过没有?”
何敏捷笑道:
“只是小病,不碍事,到是八姑娘好像清瘦了很多,是不是荒汀那个老尼姑为难姑娘,不让姑娘吃好睡好,整天只是让姑娘念经拜佛,若这样,我让人拆了她的庙,替姑娘报仇。”
小荣心想你和荒汀好的什么似的,怎么可能拆她的庙,这不是见人下菜碟吗,只见小荣笑道:
“大嫂子说笑了,住持当我亲侄女似的疼,怎么会亏待我,到是大嫂子几天不去住持那里,她就唠叨说想大嫂子了,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极要好的。”
何敏捷心下呐喊,好个厉害丫头,说我跟荒汀那老尼极要好,莫非我上次去家庙被她知道了?既然她是今天早上才回的家,说不定那天我去家庙看荒汀的时候真的让她知晓了。
在屋里坐了会儿何敏捷自知没趣,颜氏不说话,小荣疾言厉色,何敏捷自知对付不了她,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等她走了之后小荣问颜氏:
“娘,她来干什么?”
颜氏冷哼了一句,道:
“来干什么,哼,准不安好心。”
小柔见娘和妹妹的语气中充满对何敏捷的厌恶,不解的说:
“你们两个似乎对她有偏见,我瞧着到觉得大嫂子是个响快人。”
颜氏无奈的笑了笑,说:
“好,你说的对,我们没你有见识。”
小柔见母亲如此,知道她在讥讽自己,赌气跑了出去。小荣见状问颜氏:
“娘,姐姐怎么了?我这次回来发现她跟你的关系似乎有点不睦。”
颜氏叹了口气说:
“还不是被那个主闹的,你也知道你姐姐的性子,心里放不下东西,只要被那个主一唆使就成了出头炮。”颜氏一五一十把小荣不在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小荣不像小柔,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听娘的话就知道娘对四哥的妻子印象不错,大嫂等人出于嫉妒的心理生出了很多事,难能可贵的是四嫂都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小荣很想见见这为娘口中近乎完美的嫂子。
婧姝每天都在惆怅纠结中度过,一方面她很想看见星远,一方面又害怕见到他,星远似乎有意躲避婧姝,最近都不大在吃饭的时候出现,林氏不止埋怨过一次,老三是怎么了,他到底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星遥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婧姝好,每天都变着法子让婧姝开心,婧姝觉得有点对不起星遥,他这么爱自己,但自己总是走神,不知不觉心就跟着星远去了。这天上午,婧姝正在屋里看书,绵绵蹲在地下逗花猫玩,婧姝见绵绵给花猫新做了一件衣裳,想给它穿上,但花猫并不领情,一会儿蹿到窗台上,一会儿钻到桌子底下,绵绵为抓住它,累得半死。
“姑娘,快点,小花在你后面,想办法帮我抓住它。”绵绵道。
婧姝回首一看见小花躲在她身后趴着,那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婧姝一眨不眨,婧姝笑道:
“真是一个小滑头,想我救你是不是,来吧,到我这里来。”婧姝张开手臂,小花跳到她怀里,婧姝抱着它,轻抚着小花雪白的绒毛。
绵绵气得直摇头:
“我抓了它半天都没有抓到,姑娘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它乖乖的安静了下来,姑娘就是有办法,对人这样,对猫也是这样。这件新衣服我费了很多心思做的,劳烦姑娘给它穿上,看看好看吗。”
婧姝拿了绵绵手上的衣服正想给小花穿,小花忽然喵叫了一声,一蹿蹿飞了出去,婧姝和绵绵两个人都想去抓它,冰玉从外面走了进来,小花差点撞在冰玉的腿上。冰玉没好气的朝小花唾了一口,说:
“这畜生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往人身上乱撞。”
婧姝见冰玉一进来就发火,不知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下人和主子之间应该保持应有的分寸,当着主子的面怎么能骂主子养的猫是畜生,婧姝知道这些丫头仗着服侍过爷,平时就有些娇气,今日是冰玉莽撞,但不能保证她不是故意这样,婧姝绷着脸,冷道:
“姑娘好大的火气,连小花不小心冲撞了你都暴成这样。”
冰玉见四少奶奶露出恼怒的神情,知道刚才的举动让她觉得不快,忙笑着道歉:
“奴婢造次了,还请四少奶奶息怒。”
婧姝知道冰玉不是那种妖精似的人物,刚才那样完全出于无心,见她跟自己赔不是,笑道:
“我也不是真的恼你,那个畜生因为不喜欢绵绵给它做的衣服,所以满地乱跑,我见了都觉得来气。”
绵绵还是孩子心性,冰玉一进来就让她看给小花做的衣服:
“冰玉姐姐,你看漂亮吗?”
冰玉瞥了一眼,说:
“漂亮。”
绵绵见她不当回事,有点生气地道:
“你就连看都没看就说漂亮,肯定嫌我做的不好。”
冰玉苦笑着拿起绵绵给小花做的衣服端详了一番,说:
“我看过了,真的很漂亮,不过后面得开个洞,这样小花的尾巴就能露出来了。”
绵绵想了想,高兴道:
“你说的不错,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婧姝见冰玉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魂不守舍,像有话要说,婧姝朝冰玉看去,问她:
“怎么了?”
冰玉走到门口看了看,见院子里没有人,回首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咱们屋里出了奸细。”
“哦?”婧姝早就猜到二房这边有三房那边的奸细,不过听冰玉这么说,婧姝还是觉得有点惊讶,她惊讶的是这个奸细是怎么暴露身份的。
绵绵冷笑着道:
“我们家姑娘果然料事如神,七姑娘冤枉姑娘是告密者,瞧着吧,真相马上就要大白了,到时候我可要问问七姑娘到底谁是告密者。”
婧姝对绵绵正色道:
“你别打岔,听冰玉说下去。那个奸细是谁?我猜应该出在娘屋里。”
冰玉不得不佩服婧姝的料事如神,冰玉对婧姝说:
“刚才朵云跑来跟我说,冰玉姐姐可知我们屋里出了个内奸,喜姐儿借了朵云娘的花样子迟迟不肯归还,朵云去问她要,她正好不在家,朵云见她桌子上放着一个手绢包,就打开看了,见里面包着一个银戒指,一个金戒指,一副金耳环,看到这些东西朵云就觉得纳闷了,喜姐儿只不过是负责浆洗的三等丫鬟,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就在这个时候朵云听见外面传来喜姐儿和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朵云就躲在门背后偷听,原来跟喜姐儿说话的人是三太太屋里负责二门上传报的绿萼,绿萼对喜姐儿说,我们家太太最信任你,一直在我面前说你是个好的,等有机会就把你提拔上来,喜姐儿巴不得这样,对绿萼说,谢你们家太太的恩典,二房这边有我,你们家太太大可以高枕无忧,她说她就是他们家太太在我们这里的心、眼、神。”
婧姝默默点着头,心想,三太太送的东西也忒多了,送了银的又送金的,送了戒指又送耳环,婧姝隐约觉得喜姐儿背后的人不止三太太一个。绵绵听了这番话,嚷着要去告诉太太,婧姝让她稍安勿躁。
“太太身体不好,一直喊心口疼,你这回去当件正经事告诉太太,不知她老人会急成什么样,还是给我坐这吧,朵云从喜姐儿那里偷听到的远不止这些呢,喜姐儿居然污蔑四少奶奶和四爷在婚前有暧昧。”
“什么!”绵绵再也坐不住了,只见她嚷道:
“我们家姑娘究竟招谁惹谁了,打从进府到现在还不到二个月,就生出这么多事情来,姑娘,我再也不能忍了,我这就去撕烂那个娼妇的嘴。”说着,绵绵像一团火似的冲到门口,婧姝让冰玉拦住她,冰玉拉着绵绵,急道:
“我真后悔让你知道这些,如果你再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我再也不对你说了,你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吗,朵云后来又偷听到很多话,说出来真真气人。”
不知喜姐儿还会说什么,婧姝和绵绵全都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