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画堂春梦2018-11-20 02:255,491

  三少奶奶家在广陵,所以回门就不回了,因为路途遥远,一来一去都花好几天时间。第二天孙百合一早就来给婆婆请安,因为林氏十分思念失踪不见的小儿子,见了孙百合懒懒的,孙百合就觉得婆婆不喜欢她,回到家里拿底下的丫头出气。

  孙百合心里是有一根刺的,因为在娶她以前三爷就纳了妾,而这个妾照孙百合的话说又很老,金娘比她长了整整七岁。

  “听说你是金陵人士,我是扬州人,因此苏州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都是陌生的,不过,到底你比我先来,风土人情看来还是你懂的多。”

  金娘是个实心人,见孙百合这么说,以为是跟她示好的意思,就道:

  “三少奶奶日后若有不懂的地方就问金娘,金娘虽然懂的也不多,但若是金娘知道的都会告诉三少奶奶。”

  孙百合看了看金娘,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慢条斯理的说:

  “如此看来,今后我就要听你的了,敢问你一句,是我大还是你大?”

  金娘见孙百合这么说,自知刚才讲错话了,忙在孙百合面前跪下,一脸紧张的说:

  “三少奶奶金娘不敢僭越,你是正经主子,金娘只不过是奴才罢了。”

  “哈哈哈——”孙百合大笑起来。

  站在边上的朦胧朝她投去惊讶的目光,纳闷的想,她不是新妇吗,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再说了,她想摆正妻的谱来教训金姨娘也不在这个时候,才进门一天就给人下马威,她是太心急了,还是生性就喜欢辖制人?尽管朦胧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但她感觉这位三少奶奶似乎不大好对付。

  “哼,早知道三爷会先纳妾后娶妻爹娘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将就着过吧。从辈分上头来说,我是正妻,你是妾室,你比我小,从年龄上头来说,你比三爷还大三岁呢,所以你就是我的姐姐呢,我这个做妹妹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你这个做姐姐多担待,多提醒,多包涵。”

  朦胧心想,好厉害的女人,分明是想辖制金姨娘,却说的这么好听。

  金娘不笨,只见她道:

  “三少奶奶这么说真要折煞金娘了,金娘怎么敢教三少奶奶怎么做,别说不敢教三少奶奶,就连跟三少奶奶比肩都不敢,金娘出身低微,论名分更在三少奶奶之下,今后三少奶奶若有用得上金娘的地方,就尽管说,金娘绝不会有一句怨言,别说怨言哪怕哼一句都不敢,能伺候三少奶奶是金娘上辈子修来的。”

  孙百合冷眼觑着金娘,咯咯笑了起来,道:

  “说的到不错,只是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我这个人快人快语,最不喜欢人家在背后捣鬼,你若老老实实做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若不老实不安分,那么——”说到这里,孙百合放慢语速,盯看着跪在地下的金娘,冰冷的说:

  “你若想玩心机,那么我就要拿出大妇的威严来了。”

  “金娘不敢。”

  孙百合在金娘面前显了威,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金娘心里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如果不是这么爱星远,金娘是不会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的。她不是不知道一旦选择了星远,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愿意这样是因为她太爱星远了,然而如今看来,她的选择是错的,星远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几乎到了不想见到她的地步。就算自己主动跟他搭讪,他也总是懒懒的,闷闷的,他觉得他对她已仁至义尽,把她娶回来就是他对她尽的最大的仁最大的义。然而金娘不幸福,她一天比一天郁闷,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苍白。

  林氏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派出去找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总是令她失望,看来星遥真的走了,可是好好的他为什么舍得抛下妻子母亲远遁他方呢?林氏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只能把怨怼强加在婧姝和星远身上,如果不是他们两个眉来眼去伤害了遥儿,遥儿怎么会离家出走。他是实在不想看到他们,所以才一走了之。

  婧姝每天都到林氏屋里晨昏定省,林氏懒怠见她,婧姝还是天天都来,陪尽小心,受尽委屈,连身边的几个丫头都看不下去了,觉得太太这样是在迁怒于人,把四爷失踪不见的事情怪罪在四少奶奶身上,对四少奶奶太不公平。

  冰玉觉得这个时候需得有个人出来替四少奶奶说几句公道话,四少奶奶才不至于每天都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天正好没事,冰玉来到四太太屋里。四太太听了冰玉的来意,提议去找大太太商议,因为二太太一向都很听大太太的话。冰玉显得有点为难的说:

  “四太太快别出这样的主意了。”

  颜氏诧异的说:

  “这是为何?”

  冰玉叹了口气,道:

  “四太太还不知道,因为大太太多疼了一点四少奶奶,那还是四少奶奶自个争气,大太太去广陵选墓那回不是有四少奶奶持家吗,因为底下的人都说四少奶奶做事公平,比五姑娘都还要好,所以五姑娘老大不开心,自从四爷走了之后,她隔三差五就造出谣来,想必那些谣言四太太也已经听说了。”

  颜氏点着头,说:

  “难怪这几天我听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原来是纹茜造出来的,我还纳闷不知哪个没脸的又在那边胡说八道,没想到居然是她。哎——,不是我说三太太,其实她也该管管自己的子女,你看纹艾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六姑爷也失踪了,至今不见回来,我听说六姑娘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卷走了,这真是一个没良心的,当年若不是老太太哀怜他,他这回子还在街上卖狗皮膏药呢。”

  冰玉道:

  “看来六姑爷这一走不会再回来了,六姑娘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说着冰玉摇了摇头。

  颜氏笑道:

  “六姑娘也不会这么想不开,况且还有五姑娘安慰她,应该不会有事。走,跟我到大太太屋里去,听说咱们家大小姐生了位少爷,大太太不久就要去会稽看望女儿,我有一件东西让她带给大小姐,冬梅正好不在,你拿了东西跟我一起去吧,顺便再去二太太屋里,劝劝她,哎,不是我说,二太太把怨气出在四少奶奶身上确实不对,听说四少奶奶每天都去她屋里服侍,二太太总不给她好脸色看,这可真难为四少奶奶了。”

  冰玉巴不得四太太这样,拿了东西跟她一起来到大太太屋里。

  此时婧姝和纹茜都在朱氏屋里,明天朱氏就要动身去会稽,在去以前她得先把事情交代好。

  “这次还是像上次一样,纹茜管铺子,婧姝管家。”

  纹茜道:

  “一切听大娘的吩咐。”嘴上这么说,心里老大不舒服,想,她还是不放心把家里和铺子都交给我,其实两样都归我来管,我也行。纹茜是个要强的,她不嫌累,只嫌给她表现的机会太少。

  婧姝早就看出了纹茜的心思,当不当家对她来说无所谓,既然大娘要她当这个家,她就会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马虎,只是见纹茜一副虎着脸的样子觉得她是不服自己当家的。于是就对朱氏说:

  “大娘,我前段时间小产了,小产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好,所以这次——”

  话还没有说完,朱氏就打断她,道:

  “好了,你别再说了,你是不想当这个家是吗?不过这容不得你选,我知道你肯定能当好这个家,就别在我面前来这套了,如果有人不服你,你就拿出当家人的威严来。你做事向来谨慎,我对你放心。”

  朱氏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纹茜心上,她恨极了婧姝,才进门不到四个月就让大娘这么信任她,平时也没见她的嘴有多甜,多会哄人,但不知为何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一个不服她的,这就怪了。

  尽管心里对婧姝妒恨不已,可仍做出客客气气的一套,只见她拉着婧姝的手,笑道:

  “四少奶奶真的太谦虚了,适当的谦虚要的,过分的谦虚我看还是算了吧。”

  纹茜的言下之意是说婧姝假谦虚,其实心里很想当家。婧姝笑了笑,说:

  “让五姐姐见笑了,婧姝年轻,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五姐姐如若不弃,就多教教口拙舌笨的婧姝,婧姝一定会对五姐姐感激不尽。”这话说的好假,婧姝自己也觉得假,不过在纹茜这种人面前也只能以假当真,如果你以真面目对她,她以为你假,反之,你用假的一套对她,她也就没什么了,即使她知道你在虚情假意,又能奈你何。

  这正是婧姝的高明之处,纹茜不知道怎么回她,冷道:

  “好,是你让我教你的,我以后可要好好教教你。”

  婧姝微微一笑,十分礼貌的说:

  “五姐姐若肯教婧姝,婧姝求之不得。”

  纹茜瞥了婧姝一眼,不再言语。

  朱氏把总管钥匙交到婧姝手上,吩咐了几句,就在这个时候四太太笑着进来了。

  “四少奶奶原来在这里,我刚去了你婆婆那里,你婆婆说你已经回家了,没想到来了大太太房里。”颜氏见婧姝手上拿着一串钥匙,笑道:

  “敢情大太太又让你当家了,上回你就当的不错,想必这次也不会让大太太失望,肯定会比上次当的还要好。”

  “四娘又笑我了。”婧姝道。

  颜氏正色道:

  “我说的是真的,四娘什么时候哄过你。”

  婧姝温和的笑了笑,纹茜尽拿白眼斜她,她就当没看见。

  颜氏让朱氏把几件小儿的衣物并一个金项圈,一个长命锁带给刚生了儿子的大小姐。朱氏道了谢,婧姝见没有什么事,就起身告辞。

  一从大太太院里出来,冰玉就开心的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刚才四太太见过我们家太太了,劝了她老人家几句,太太似有回转的意思。”

  婧姝道:

  “四太太是怎么跟娘说的?”

  冰玉正要跟婧姝说,身后响起纹茜不阴不阳的声音:

  “姚大管家。”

  婧姝知道纹茜心里老大不舒服,所以才会这样。她转过身,笑看着纹茜,道:

  “五姐姐,你也回家了。”

  纹茜冷哼了一句,扭扭妮妮走到婧姝跟前,用不屑的眼神瞥着婧姝,道:

  “姚大管家真是好大的福分,我们是没有这个福分的,只能做苦力,替人家办事。”

  冰玉听不下去,想说话,被婧姝轻轻拉了一下衣袖制止了。

  婧姝大大方方走到纹茜跟前,笑道:

  “五姐姐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正所谓能者多劳,我是这里的儿媳妇,五姐姐是姑娘,论理你和我是平辈,五姐姐还比我年长,我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要仰仗姐姐教导呢。”

  纹茜嗡声道:

  “这可是你说的,让我教导你,好,我现在就教导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冰玉实在忍不住,气得涨红了脸,激动的说:

  “就算我们家太太还没有要四少奶奶给她磕头呢,你难道还能比我们家太太大?说起来你还是我们家太太的女儿呢,哪有不给娘磕头,给女儿磕头的,让世人去评评这个理。”

  纹茜拉长着脸,怒道:

  “是她让我教导她的,我现在就是在教导她,谁要你这个贱婢插嘴了,来人呢,给我把这个贱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纹茜忘了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不是自己屋里,因此她喊来人,没有一个人来。

  冰玉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来声。

  纹茜自知造次,羞红了脸嘴里不清不楚骂起了人。

  婧姝知道她在骂自己,她就当没听见,对纹茜说: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五姐姐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好是一家人,不好也是一家人,人活几十岁,能做一家人也算是缘分,照我看差不多就算了。五姐姐有一个事我想问你,上回我病着的时候,让人去请的何大夫究竟为什么没有来?”

  婧姝的话对纹茜来说犹如一记闷雷,她惊愕的朝婧姝看去,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怕看婧姝,脸微微泛红,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红拂说:

  “咱们回家。”

  冰玉吃一惊,想四少奶奶不过随随便便问了一句,五姑娘为什么会是这副神情?

  婧姝见纹茜落荒而逃,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她对着纹茜离去的背影,说:

  “五姐姐走好,以后婧姝还要仰仗五姐姐多多教导呢。”

  “教导个屁。”纹茜没好气的说。

  “四少奶奶,她是不是在你背后做过什么事了?”冰玉问婧姝。

  婧姝定定的看着急匆匆朝前走去的纹茜,冷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冰玉,我差点死在某些人手里。”

  听了婧姝的话,冰玉更觉惊讶,她问婧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婧姝说等回家之后再跟你细说。

  两人走到半路的时候,正好碰到翠屏,翠屏见了两人笑道:

  “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儿?四少奶奶,老爷有请,让你到他屋里去。”

  每次见到翠屏婧姝都会给她道万福礼,婧姝知道翠屏的特殊身份,所以总这样待她。

  翠屏如何不知这位四少奶奶是最有知识的,其他人见了她,别说行礼,有的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只有这位四少奶奶与别个不同,翠屏深受感动,所以时常在老爷面前称赞婧姝。老爷原本就最喜欢婧姝这个儿媳妇,有翠屏在边上替婧姝说好话,老爷对婧姝越发喜欢了。

  住在天云观的这些天,翠屏跟潘氏一起服侍老爷,潘氏总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翠屏是一个不爱多嘴的人,当潘氏说别人不好的时候,她从来不多言,不过每次只要潘氏在老爷跟前上婧姝的眼药,等潘氏不在跟前的时候,翠屏总要替婧姝正名。

  “四少奶奶快快请起。”翠屏迈着小碎步跑上前来,扶住了婧姝。

  婧姝笑道:

  “真是巧了,我和冰玉正准备回去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翠屏姐姐,走,我这就跟你去见老爷。”

  翠屏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对婧姝小声道:

  “四少奶奶可要做好准备,三少爷也在老爷屋里,老爷正生气呢,质问三少爷怎么没有看好弟弟,三少爷低着头挨了半天训,一句都不敢回。不是我说,这两个儿子老爷一向都是喜欢小的,不喜欢大的,现在小的那个不知跑哪儿去了,老爷就把一肚子怨气全都发泄在三少爷身上,绷起脸训了三少爷一顿。我见三少爷的样子实在可怜,但又不敢多嘴,生怕惹恼老爷,令他不快,结果倒霉的还不是三少爷。所以四少奶奶去的时候说话一定要注意,若被老爷说几句,你也忍着,老爷最爱四爷,见四爷不见了这几天茶饭不思,脾气又大的很,底下的小丫头们都不敢进去,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被老爷责骂,连我都被他说了好几回呢。”

  翠屏的好意婧姝懂了,只是她不知道原来爹这么在乎星遥,如此看来,爹和娘一样,星遥是他们最宝贝的一个孩子。现在这个宝贝孩子任性逃离家门了,那么该有多少人跟着一起倒霉?婧姝连想都不敢想这些。

  然而等婧姝到了老爷屋里之后,呈现在她面前的情景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不知多少倍。这一天婧姝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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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妻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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