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逆水而行,春天的江平,波浪小,行驶平稳,而越往西走两岸便越是高耸,悬崖高耸,如林削斧立。
赵晋一行人围在一个大大的套间里面,一圈人坐着喝茶聊天互相讨论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以及确定接下来的行程。
“咱们此行竟然如此顺利,倒是出人意料!”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最爱说话的阿酉率先开口道。
“没错啊,咱们自从秦岭那一边拐到大道上之后,这一行好像真的顺利了很多。
而且因为这些顺利使得大家都有一种仿佛不真实的感觉。
听着众人的讨论,赵晋皱紧了眉头。
手指轻轻地扣击着桌面,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那一抹信息却像是一丝春风一般,一闪而过,并没有能将其抓住。
众人察觉到他的异样都看了过来。
“大人……”
“没事,你们继续说!”赵晋没有将那抹一闪而过的信息抓住,所以暂时也没有什么信息可以与他们互换的。
“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太过于顺利了一些呢?”苏芷听着大家显得有些过于兴奋的话,不得不出声打断。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太好,但是她总有一种危险就在前面等着他们的错觉,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将她所担忧的事情说出来。
一人计短,数人计长。说不定能够通过大家集思广益得到她一个人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事情。
众人都看向苏芷,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大家想一想,我们之前躲在秦岭之中的时候都被傅青渊翻了出来,还带着人前来阻拦我们。
这说明他们的情报系统应该十分完善,原本在我们以为他们不可能会监管到的乡野之地他们却都安插有人手,这说明他们的情报能力比我们想象之中的更加厉害。
那么我们离开秦岭,拐上官道之后,虽说行踪还算隐秘,但是如他们那么强大的能力,想要查到也不是困难的事情,只是需要费些功夫罢了!
可是你们看五日过去了,我们以为在路上的狙击没有到来。
而在码头上我们全力以赴的防备也没有得到敌人的出击……
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已经完全放松了?”
苏芷看着众人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掩饰下去的快乐与放松,不由发出直击他们灵魂的声音。
“呃……也不能说完全放松了……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没有一开始那么担心了。
因为我认为最难过的地段已经过了。这船再航行两日就能进入巴蜀境内,而这第一站要靠的码头就是不一样大人最为熟悉的梓州县。
以前我等兄弟虽不曾伺候在大人身边,但是对于大人曾经在那里为官之事也是十分熟识,那里有一条秘密的水道通往我们南诏,只要我们在那儿登上码头,换上小船,直接突入那条秘密水道。
那处山林之中都是我们的人在守护着,表明身份咱们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不得不说阿酉的想法很完美,也是现在所坐之人心中大概的想法。
基本上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苏芷瞧着他们对于阿酉的话频频点头便能看得出来。
就连云柏和青离也不例外。
她心中的隐忧却更加深了。
“阿酉的话说得很在理,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从一开始行踪就已经暴露了。
就连我们在积极防备,备战都落入了他们的监控之中。
而他们能够坚持着一直不动我们,乃是因为被你们的实力吓到了。”
毕竟在五日前他们才在秦岭腹地之中把大明朝号称十分厉害的锦衣卫精英给干趴下了,而且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动动手指的事情。
所以那些追击在他们身后的人开始重新衡量他们的实力,他们不敢再激进,而是慢慢地开始变得谨慎,企图一点儿一点儿的推进,将他们所有的行踪都纳入他们可控的范围之内,然后找到最合适的时机一举将他们全部消灭掉!
苏芷的话听得诸人俱是心中一震。
不得不说,这些话虽然听着不好听,但是却煞是有道理。
这些事情在场的人未必想不到,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愿意去想这些。
因为经过这段时间他们都太累了,累得已经不想再去多想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你们自己看吧!”苏芷说完之后便也沉默了。
大家也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极为低沉。
良久,赵晋方道:“娘子说的有理,刚刚我便有些奇怪,咱们这一路走过来的确是顺,太顺了!”顺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一开始他们坐下来的时候,他心中也闪过了一丝对这事儿的不确定。
但是因为那丝感觉来得太快,没有来得及捕捉,所以他一时之间才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这会儿由苏芷再说起来,他便又再次想到了此事。
“所以这接下来的路程咱们也不能放松!”
对方之前放着那么多机会不出手,大概是忌惮他们,怕了他们。
“这是我们的优势!”赵晋将事儿一点儿点儿的掰开,慢慢地与众人评说。
“但是同时也是我们一个大大的缺点,他们既然害怕我们,那么在下次出手之前就会对我们显示出足够的重视,这一重视,恐怕狙击我们的力量会比先前多十倍不止。”
赵晋的话让众人心神一紧,但是又不得不赞同点头。
苏芷瞧见众人的情绪有些低落,笑着给他们打气:“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双面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此行河广林密,咱们未必没有别的办法应对!”
“对,夫人说得对!”青离很给力地肯定苏芷的话。
他们不了解夫人的能力,她却是了解的。
想当初夫人被皇帝掳到宫里头去,就算失着忆也还是与大人一起合作逃了出来,更何况如今在宫外,天空海阔,哪里有什么绝路一说?
“可是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测,我们又如何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会偷袭我们,要是一直这样提防着,恐怕还没有等到他们攻进来,就自己把自己累死了。”阿酉有些无奈。
苏芷低头指着桌案上的堪舆图道:“既然我们没有办法真正的未卜先知,那不如现在就让我们来假设一下,这沿河道都是高山峻岭,而这河道虽然宽阔,但是所过之处,水流湍急,我们所乘坐的已经是大船,他们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找来比我们更大的,所以肯定没有办法沿途设伏。
那么这设伏之地便就只剩下了一个地方?
“梓州县码头!”
话说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没错儿,梓州县码头。听你们刚刚说起,应该对那里的地形很了解。应该知道他们会埋伏在什么地方!”
苏芷指着堪舆给他们看。
梓州县的码头是重新修建过的,以前他只是巴蜀之地一个偏僻荒无人烟的所在,而现在却不同了。
因为有了赵晋的治理,当年的穷乡僻壤之地梓州县已经成为了巴蜀东北之地最为繁华之地。
以前小小的梓州县冲云码头也成为了南来北往的商客们的必经之处。
南可接南诏,北可接鄂州,西可与绵州相抵,东可到湘南郡。
地段绝佳!
故而这一路上过去的船只越来越多,要不是因为怕航道打挤,大家全都挤到一块儿来了。
苏芷瞧着外面,大家各抒己见。
有的说他们既然能够预测得到朝廷的人马已经在那里设伏,那么他们就应该在此之前离开这艘船,这样一来保准能够让他们扑个空。
还有的说,既然他们将搜捕和埋伏的重点放在了梓州县,那么说明其他的地方的防备肯定很薄弱,那他们便可以再想办法在中途下了船去,然后登岸弄辆马车继续往南诏方向走。
还有的建议说前路危险,不如退回到原地。
总之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直到赵晋抬手制止他们,然后一字一顿道:“谁说我们要去南诏的,不去南诏了!”
“啊……”众人皆惊,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们先前在讨论南下的时候,一直以为大人是让他们去南诏,所以便在计划的时候便默默地将南诏当作了目的地。
但是现在大人的意思却是不去南诏了,那……那去哪里?
大家俱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赵晋。
他们需要一个方向!
“就在梓州县中,就算他们所派重兵再多,我们也无需害怕,那里毕竟曾经是我为官之处!
赵晋对梓州县的掌控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强烈。
因为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既是娘子运营南诏商路的门户,也是大明加强对南诏控制的中转站,或者说前哨。
因而,就算他人已经被调回京城为官,但一颗心却依然还留在这里,与这里曾经的人之间的关系也从未断过!
赵晋的话让刚刚还有一些波动的诸人听了情绪一下子稳住了。
与起来也是,他们刚刚只是关注到了朝廷对他们进行的围追堵截。
按照他们这一路上来所经历的事情来看,那些人追在他们后头,或者在前面对他们设下埋伏是正常的,若是不管他们恐怕才令人疑惑和恐惧。
毕竟,未知的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但是目前他们的形势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差。
有赵晋这个对梓州县情况十分熟悉的人在这里。难道他们还会怕那些外来户不成?
况且,只要过了这一茬,他们的情况会好很多。
“那咱们……虽说用不着害怕他们,但是蚁多咬死象。要是他们就守在那河岸码头边,我们只要一下船,不就中了招了吗?”
“我们可以不下船!”苏芷道。
“不下船,难道要直接让这船拐进进南诏的水道?”
因为这船是大吨位的楼船,吃水太深,不能进入南诏那条水道,不然很容易搁浅或者触岸。
但是如果等他们到达梓州县码头的时候,就处有人已经提早替他们准备好了船只接应他们,那么他们也需要有一个下船的过程。
只要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就会有被人堵住的可能。
这就是危机!
赵晋见他们虽然听进了他的话,但是因为对他所掌握的力量不熟,故而还是都有一些疑惑,当即解释道:
“我们中途先下船。此时在渝城附近,等到我们再走上两个时辰就会进入曹家村,在那里的路我们应该会比较好走一些。”
事实上他们可能刚刚有些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他所向往的已经不是立马前住南诏,而是中途转道去别的地方。
“曹家村?”苏芷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又好像记不起来。
记忆都是模棱两可的一些轮廓。
“没错,娘子现在别用力去想,等到了那儿之后看到熟悉的景熟悉的人可能会想得起来一些!”赵晋情绪平和,面容淡然,好像根本就没有为被人紧追着的紧迫感。
他是将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得极为的妥当,没有一点狼狈。
“转道曹家村,大人是一定要去锦官城了吗?”最了解赵晋的云柏终于说出了赵晋一直想要说的话。
“啊……大人,为什么?”
“此行我们虽然一直在逃亡,原本前往南诏是能够最快摆脱追兵的方式和途径,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如今的南诏与大明理应算是盟友的关系。
两国之间已经维持了好几年不再打仗,并且一直都在通商,文化、经济都互通有无,边境百姓都深深受益,如果我们此时贸然进入南诏。
如果顺和帝能够释怀此事倒还罢了,可大家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并不能释怀,并且一心想要将我们捉拿住怎么办?”赵晋的目光扫向了所有的人。
大家都不笨,很快就都想到了。
“狗皇帝如果一心想要拿住我们,而我们又进入了他国国土,他自然是不能够再光明正大地派人进去搜查追捕,但是他却可以通过发国书给南诏国施压,让他们帮着他一起捉拿我等。”
关键时刻还是云柏的分析最靠得住。
“不会的,国主不会这样做,太皇太后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阿酉不满地反驳。
太皇太后对自家大人有多看重,几乎都不用他们多说。
光看在赵晋已经有了很多保护的情况下却还是将他们这一支专门训练出来保护皇族的武士派出来到他的身边就看得出来。
所以他认为大人所说的这种情况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当然,我相信皇祖母不会这样做,白泽也不会,可是如果因为此事而挑起了南诏与大明的战争,你觉得谁会成为其中的罪人?”
“这……这个……为了我们一行人而挑战争,狗皇帝应该不至于吧……”
“他会,他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一统九州大陆,早就容不下安在他睡榻旁的所有小国。
只是他没有借口。
如果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进入南诏,那么他派来的人就会立刻发布追捕我等的海捕文书,到那个时候,你说你们的国主是交出我们好呢?还是不交出我等好呢?”
“况且就算我们被交出去,他们也有办法将我们直接击杀了,然后假装没有见过我们,继续让人去追捕我们,逼着南诏国交出来。”云柏接过赵晋的话头。
“如此一来,我们进南诏不是在躲避灾难,而是将自己和整个南诏国都置身于战争与灾难之中。”赵晋语气微微带着几分沉重。
曾经温润有为的少年皇帝,一朝亲政,竟然养出了如此的狼子野心!
“原来,原来这就是他们曾经在秦岭狙击过我们,但是后来却一直都放任我们逃离的原因。
他们的主要目标早就已经不是我们了,而是南诏国,他们故意封锁了所有的道路,地只留下那一条,其实在梓州县的码头估计他们也不会真的杀了我们。
他们只是想要将这黑锅栽到南诏头上……”
阿酉满脸都是不敢置信,这就是政治,这就是皇帝的思绪,真是太可怕了!
“不,你说的话还是太小瞧了顺和帝。
他派来的人绝对是想要杀了我们的,万般无奈之下才会放我们真的去南诏,因为他不是一个愿意冒险的君王。
尤其在他知道我去了南诏之后,他派帮忙的兵力未必打得过我们……他就更加不会那么做。”
“可是杀了我们,又怎么给南诏栽黑锅?”阿酉实在是太天真,看来在以往的岁月之中,他虽然经历了很多的生死打杀,但是面对的阴谋诡计却是太少了一些。
所以他不懂政治,也不懂人性,更不懂帝皇的各种手段。
“他杀了我们,只要派一艘小船当着梓州县百姓的面进入南诏的水道,然后便大声呼喝一回我们的余党逃入南诏不就行了?
如此一来,他还更加方便操作!”
这样没有人进去入南诏,还要去问南诏国君要人,岂不是更加交不出来,挑起战争的可能性也更大。
“天啦,天啦……”阿酉和其余三个南诏武士的脸都已经吓白了。
捏着拳头直感叹,这大明的狗皇帝果真不是人。
“如今咱们知道他们的阴谋了,那各位我们怎么办?”一直在问题上纠结这不是好的解决事情的办法,总得做些什么实际的事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