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山镇的宅子里,四周都被一身戎装的士兵们包围起来了,胡氏母女三人跪倒在地,二宽子跌落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冒出鲜血来,不远处的张大梅看到了,脸上带着惊恐,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敢尖叫,不敢喊救命。
胡氏紧紧拉住张小梅,母女俩倒还算平静,只是跪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傅青渊亲自在屋中转了一圈,犀利地眸子带着寒光射向院中四人,声音凌厉:“说,人在哪儿?”
“大……大人,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先前他们一直都住在这里的,我这才……啊……”二宽子找到机会连忙辩解。
早知道得了这消息去锦官城告状,不仅没有得到赏银,还被折磨成这样,他就不应该管这破事儿。
他低着头狠狠地剜地了一眼张大梅,都怪她,怕破女人看到自己怀里那张通缉令,就动了那心思,现在把自己害成这样……
二宽子在那里悔不当初,却不想张大梅却是铁了心的想将苏芷一行人一网打尽。
她跪了一晌,看二宽子被打得半死不活,也说不出一个好歹,立刻爬起来大声道:“我……我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傅青渊冷笑一声瞪着他:“知道他们去哪里了现在才说,找死吗?”
“我刚刚……刚刚是没有想起来,大人,他们……他们好像是往青云山方向去了!”
“青云山?”傅青渊嘴里默念几句,然后看向他带来的那群锦衣卫,朝其中一个站在角落上的人招了招手。
“杜副指挥使,你是珠山镇的人,应该对那一处很熟了。”
杜一清从人群之中冒出头来,整个人跟从前的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眼神阴鸷,眉眼里带着戾气。
整个人变得凶神恶煞的!
“我当然熟,指挥使大人要想追上他们的话,咱们得赶紧了,山中道路崎岖,树木茂密,恐怕不好找!”
一行人扔下胡氏母女三人,转头便去,杜一清却在走出门口之后,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三人一眼,然后对着自己的手下人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手下的黑衣人立刻会意,等前方大部队一走,他长刀一亮,银光闪闪,对着有错二宽子和母女三人就挥了上去。
“啊……”二宽子连尖叫都没来得叫出来就身首分离了。
“啊……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哪,有人杀人了!”张大梅离得二宽子最近,最先反应过来,她的头脸沾了满满的鲜血,双手摊着,血珠子顺着她的手指就往下掉。
她在喊了一声之后立刻用高分贝的声音惊声尖叫,将那杀人的黑衣人都惊了一跳手上的尖刀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朝着张大梅挥刀。
可这回刀刚挥下去,还没有砍上已经吓傻的张大梅就被一把长枪挡住了。
随即传来一道低沉的质问:“你干什么了?在这里滥杀无辜?”
“这些人全都是跟赵晋那个乱世贼子有关,他们该死!孟将军你最好还是不要拦我的好!”
“你说什么呢?他们怎么就该死了?不过是恰好与赵晋他们的院子买在一起了,这又不是他们的错!”孟青翼坚持不移,反而就着他的那股子倔强气直接跟他动起手来。
将人引出院落之后,他朝惊慌失措的张小梅使了一个眼神:还不快跑!
张小梅拉了一把自家母亲和姐姐忙不迭地往镇子上的官府跑去。
这边孟青翼跟黑衣人打斗在一起,看到里面早就没有了人影了,这才把长枪一收,但黑衣人刺过来的尖刀却是收势不住,直直地朝着他的心窝子刺来。
孟青翼冷笑一声,抬手直接徒手抓住了他的刀尖,手指轻动,只听“铡”的一声,尖刀碎裂成数块。
“你……”黑衣人吓了一大跳,他跟在杜一清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也看过孟青翼出手,他自问自己的水平与他应该也差不了多,但是刚刚那一下却是已经比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他不清楚孟青翼的水平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如此之在的提升,但是他与他的差距已经不用多说了。
他扶着被震得酸麻的肩膀强退三步,右腿使劲撑着才能勉强让自己站稳。
孟青翼冷哼一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算你狠!”黑衣人闪身而去,孟青翼回头看了一眼,闪身到了官衙,瞧了一眼已经安全的母女三人,狠狠瞪了一眼张大梅,冷声道:“没想到他们居然糊涂至此,竟然会选择相信你们?”冷哼过后也疾步离去。
被黑甲卫和锦衣卫包围住的珠山镇人群慢慢退却,好久之后才恢复了宁静。
一直躲在官衙里的胡氏母女三人互相抱着,欲哭无泪。
好一会儿之后被孟青翼的话刺激到的胡氏突然反应过来,抬手一巴掌拍上张大梅的脸颊。
“糊涂,糊涂!要不是你贪财想要过好日子,也不会害得恩人他们离开这里,尔后还害死了二宽子你现在高兴了!”
“我……娘,我不是故意要他死的,是那个人杀的,而且你以为那两夫妇会是什么好东西吗?要是他们好的话,又怎么会被官府的人通缉?”张大梅痛得脸都抽搐了,却依然硬着头皮反驳。
“你走吧,我们老张家和老胡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胡氏此时心里倍儿清楚,要是没有当时那个人救她们母女三人一命,那么现在奔赴黄泉的可就是她们了。
所以不管赵先生和赵夫人二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至少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们,但是这些打着官府名义的官兵们先是对他们动刑逼供,尔后在问出他们想要的答案之后居然直接杀人离开。
这般的凶残,怎么可能是好人?
“娘,我们这几天还是回外祖家躲几天吧,他们去青云山万一没有找到人,又要再来找咱们怎么办?”张小梅考虑得倒是很周全。
胡氏当即点头,母女俩人互相搀扶着离去。
留下张大梅一个人留在原地破口大骂。
引来无数人围观,骂到最后,她自己才觉得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张小梅说得对,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当初去了哪里。
说去青云山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
她是想着他们既然是被通缉的人,那么肯定是不敢往锦官城里跑,也不会再去别的县城,只有往山里躲。
那青云山又大,容易迷路,够他们找好一阵子了。
可事实上呢,却并非如此。
由傅青渊带队赶到青云山,派了先头部队进去打探了一圈,然后有人来报说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大规模人马进去过的痕迹。
“大规模的人马?这不是开玩笑吗?”杜一清冷笑。
“此话怎讲?”傅青渊皱眉。
这个杜一清他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他。
从他很久以前开始反反复复站队的时候起,他就很反感他,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早先已经被顺和帝给处理了,甚至给了他不能够再被任职任何官员的惩罚。
但是他不仅又任了官职,竟然还一跃成为了他指挥的锦衣卫的副指挥使。
并且在这一次这么重要的追捕中居然跟他一块儿出任务。
这是顺和帝看他上次在秦岭追捕赵晋等人失误所以特意派他出来,所以要取代他的意思吗?想到这里任由傅青渊对顺和帝再多忠诚也免不了对他心生不满。
在他看来既然派他出来出任务,那么自然就是信任他,既然一开始选择了信任,何不就一直信任下去呢?
只是因为他偶然的一个小失误就将他前面全部的努力全都否定,忙不迭地派来让他看着不爽的人来他面前惹他的眼。
傅青渊自问现在的心情不咋好!
所以怼起杜一清来也颇为不留面子。“你根本没有与他们打过照面,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没有大规模的人马呢?就仅仅只凭你的猜测吗?”
他好歹也是在秦岭里拦截过赵晋一次。
当时他身边的人就不少,虽然也仍旧算不上大规模的人马,可怎知他身后没有一批人在支撑着他呢?
毕竟赵晋的身份他是完全知晓的。
现在他们事发已经这么久了,一直关注着的南诏不可能没有行动,尤其是已经到了南诏与巴蜀的边界上了,他们不可能不派人出来接应他。
所以他才由此推测出赵晋可能带有大部队人马。
但是杜一清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这一说法。
那么他最好是得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来,不然的话……
傅青渊眼底黑了一下,与站在他身边的孟青翼两人对视了一眼。
杜一清知道对面两人对他的敌意,但是他既然接下这个任务到达这里来,那么就一定是有着某种准备的。
他指了指四下的痕迹清了清嗓子道:“通过这里的痕迹可以看出来,这里的确没有大部队来过。但是我敢断定反贼一定是通过这里逃走的。”
“怎么看出来的?”孟青翼忍不住好奇。
因为杜一清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肯定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他们在这座山里,我们是不是该点齐兵马直接进去搜?”孟青翼挑眉。
杜一清却摇了摇头:“不必,我长于斯长于斯,对这山里异常了解,他们虽然来过这里,但是却早就已经不在这座山里!”杜一清的手指灵活地四处指了指,然后道:“因为这山里有通往外界的密道!”
孟青翼笑笑:“密道?”这倒是稀奇。
不过凭他从军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他老父亲孟将军在此地附近驻扎那么久听闻的一些事情,他觉得此话倒也有是有可能的。
傅青渊环抱着双肘,他已经佛系了,既然他那么自信,那么现在就由着他上蹿下跳地折腾好了。
他淡淡地道:“你既然那么了解,还不带我们进去去找人!”
“我不知道密道在哪里!”杜一清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哦,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晓得这山里有密道又如何?”
青云山之在不置身其中根本不晓得。
就他们这一千来人,手牵着手在这山里转上三天三夜都未必转得透每一寸土地。
所以傅青渊甚至都感觉到他刚刚是被他耍了。
“傅指挥使莫急,我虽然不知道这密道在哪里,但是我却知道这密道通往哪里!”杜一清自信自然他自信的理由。
他掏出怀中早就准备好的堪舆图展示给大家看。
里面便有一条通往锦官城的直线的小径。
“我虽然找不到入口,但是却能够大概明白方向,顺着这个方向唯一通向的是锦官城。”
“锦官城?”傅青渊有些不信。
赵晋的为人他十分了解,他谨小慎微,行事向来喜欢保险,不可能在这个非常时期还敢出现在守卫森严的锦官城。
他难道就真的不怕被抓吗?
看到傅青渊犹豫了,杜一清收起堪舆图劝道:“或许反贼高明就高明在他们正是反其道而行呢?就在咱们以为他们不会往锦官城去,而他们此时却偏偏去了,如此这般便是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孟青翼不住的点头:“这样说起来倒也没错!”
傅青渊在思考良久之后做出选择:
“留下一百人在此地驻守,其余人等即刻出发锦官城。”
并且在他们前进的过程之中,不断地飞鸽传书给锦官城的守卫,让他们严格看守好他们的大门,不能让有任何与赵晋有关,或者稍微相像的人进入其中。
一旦发现有疑似的,立刻抓住关起来,等待他们到达之后再行辨别。
傅青渊的命令发布得极其的着急,是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急了,迫切地想要抓住赵晋等人。
孟青翼全程站在他的身旁,但是除了对杜一清的话发生疑问以外,其他的话一句也没有说。
他的脑袋里面怪怪的,他接收到的指令告诉他,他应该跟傅青渊怀着一样的心情,将反贼抓捕归案,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又在告诉他,赵晋不是反贼,他是被人陷害的。
这就好像两根带着弹性的橡皮绳一样,一头往左,一头往右,它们朝着不同的方向不停地将他拉扯着,他忽左忽右,对自己没有办法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最后他叹息一声,决定暂时不插手,等事情发展到了最后再根据自己心里的想法来做。顺从心意,才不会让他后悔!
这边的三人带着大部队积极赶赴赵晋极有可能潜藏的锦官城,而在锦官城的某栋小宅子里,赵晋却接待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你……你是武妹?”苏芷瞧着面前做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
她长得五大三粗,穿着一件草绿色细棉布上衣和同色裤子,用红头绳扎着两个髻,显得很朴素,她在听到苏芷喊她的时候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满脸惊喜:“夫……夫人,你还记得我,记得我是不是?我是武妹!”
苏芷点点头,然后又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认识不认识你,看着你很眼熟,也知道你叫武妹,不过我好像全然都想不起来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故事!”
这真是一种让人难受的感觉。
明明晓得她是谁,可是自己与她的所有的记忆她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知道我是谁,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记得也没关系!”武妹大手一挥,很是干脆利落地挨着苏芷坐,然后在赵晋的暗示下,她捧了一盏茶,将她与苏芷的相遇相识相处挨个儿说了一遍。
从牢里那场两个人共同经历的灾难开始,到她提前出狱,然后调查到她的事情,并且把她救了出来,还她清白,后面还替她报仇,将害她的渣男和贱女一块儿收拾的事情一并说来。
因为事情都是她亲自经历的,又件件都是她的伤痕,所以武妹说得很是激动。
她的这份激动一并感染到了苏芷,让她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然后在她说完之后,她接过了一句话。
“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便没有必要一提再提,以后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武妹表示一脸蒙圈地看着她:“夫人,你……你这是想起来了吗?”
她有些不确定。
苏芷却笑着点了点头,拍拍自己的额头一脸动容:“是啊,我想起来了,我原本这里是一片空白的,只有你的一个名字,但是在你刚刚的讲述之中,我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我想到了咱们在牢里,想到了你们家里的悲剧,也想到了你在我们随园铺子里面的事情……
苏芷说着激动起来,她兴奋地睁大眼睛,大大的凤眼里含满了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顺利地想起一连串的事情。
虽然这还只是一条单一的线,并没有因为一此外在的因素而串起一个网络,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她在听着武妹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没有头晕,更没有抵抗,她的情绪变得平和好多,甚至都可以在外面慢慢地回想武妹说到过的事情。
一一将她浮现,一一分析。
“娘子,你的头痛之症是不是好了?”赵晋因为知晓苏芷的病症,所以很担心她,在她听着武妹说起那些记忆深处的事情时,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一观察了她所有的变化。
她是真的变了,病情好转了。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鲁老先生,因为他的针灸,我好了!”苏芷用力按了按额头,对于鲁老先生的医术十分推崇。
苏芷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尤其赵晋,他迫不及待凑到她面前,想要问问她是否有想起跟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