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踏在被露水浸湿的黄泥土地上,那脚步顿时停滞,半踮着脚尖踏空着,她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踏下去。
而云柏的声音仿佛如同天籁之音,让她有着无法控制的兴奋。
好一会儿之后,她颤抖着薄唇轻轻问道:“真……真的吗?”她似乎害怕声音大了就将这个如同一个泡沫或者一个气球般的消息给震破了。
不同于她的小心翼翼,高一铭已经实在是忍受不住了,朗声问道:“夫人,到底怎么呢?”
他只是知道面前这位女子好像在策划着什么计划,但是他直到现在也仍然看不懂她心里到底是在卖着什么样的关子,也弄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忍了又忍总算是问了出来,然后期待的看着苏芷,等待着她的答案。
可现在的苏芷哪里管得着他,只是朝他招了招手:“想知道,跟上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的苏芷人已经到了院子里的天井中了,她径直朝着大开大合的丁三的房间走去。
天干、地支和青离等人都已经围在了那里,将孟庭元和王仁义牢牢地围住。
苏芷深吸一口气,虽然跟她的判断有着一点点的差距,但是也无伤大雅。
重新进入房间,苏芷的内心无比的平和,就连脸上显现出来的笑容都刻意地经过了表情的管控,显得既温婉又美丽。
前头苏芷便将这个房间做过划分和安排。
因而在丁三的这间房间里住的可不只有他一个人。而是将同时染病的孟庭元和王仁义一块儿转入到了其中。
所以苏芷带着一大波人出现的时候,里面躺着的便是这三人。
而其中又有两个人醒着,一个人却侧着身子好似睡了过去。
但是苏芷只瞧了一眼,听听他的呼吸声便知道他可不是自愿睡过去的,而是着了某些人的手段被药得昏迷过去了。
这会儿她的针对对象跟那昏迷过去的人没有关系,她只看了一眼,暂时也不打算多管,而是看向那边的两个床位相邻的孟庭元和王仁义。
“怎么样你们的病情还好吗?”苏芷的声音温柔甜美,这若是平时任是谁人听到恐怕都觉得荣幸无比。但是此时听在这两人的耳朵里却只觉得有一阵阴森寒冷的气息直钻两人的心肺。
“赵……赵夫人,你怎么来呢?”孟庭元看起来还是挺有胆气的,明明已经看出面前这个带着一批人进来的女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是他却也是极其的硬朗的,并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需要做出哪些更改来,而是长吁一口气,然后淡定自若地问起来。
问得话虽然寻常,但是听在旁人的耳朵里自然又有一番不同的理解。
按理说苏芷已经说过他们所中这毒她在没有药的时候暂时无法解除,所以这个时候她跑进来有何用处?
他们毕竟是男人,而她是女子,男女有别……就算她是大夫也不行!
他是在怦击苏芷不守规矩。
不过苏芷现在并没有心情与他这些小小的细节,而是瞧着他,脸上温和柔婉的笑容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幻。
“真的不愧是孟大夫,从我到佛鼓镇其实一直都对你心怀尊敬,想着你是从福宁府那边被请过来的!
听说你过来的时候那边还没有来得及爆发疫症,不过你过来之后不久嘛,那边的疫症就比佛鼓镇还要严重了!”
孟庭元实在是弄不清楚苏芷跟他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当即也不做理睬,但心里面却有些犹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再看看她虽然是一介弱女子,但他身边却围着不少强人。
他低下头去,暗自酝酿着他该怎么办?
“当然你可能会觉得这个时候我跑过来说这些个废话有什么用?”苏芷似乎也并不在乎他是否会回答,淡淡扬唇后又继续讲述。
“原本你们百里相助,我想高县令一定是十分高兴和感激的,只可惜,高大人可能万万没想到,他迎来的帮手可不仅仅是帮手,他是一条心怀丑陋的狼!”
“赵夫人……你胡说八道,我……我一到佛鼓镇就兢兢业业地治病救人,虽然我们一行人医术不精,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工作,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侮辱我!”孟庭元的口才和反应力都的确不错,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能够反驳。
不过苏芷却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她既然找上门来,那就说明她自然是抓住了他的把柄。
“你的医术岂会不精?瞧瞧你身边这位躺着连什么意识都没有的丁三,你敢说不是你的手笔吗?”
不是他那就是王仁义动的手。
两个人反正是一丘之貉,对于她来说,两个人是谁都没有任何区别。
“那……那是他自己困了,睡着了!”孟庭元的话有些吞吐,但是却依旧底气十足。
苏芷不知道他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很可笑。
她只随意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把丁大请了进来。
苏芷吩咐他检查一下丁三的情况。
只一会儿功夫,丁大便得出了结论:他趴在了丁三身上,大声的摇动他,呼喊他:“三儿,三儿,三儿……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他中了别人的昏迷药,你这样叫他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苏芷说着,从腰间取出长长的银针来,对准丁三手指的虎口扎了下去。
“啊……”丁三轻喊一声,睁开了眼睛,然后迷茫地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这么多人。
接着把目光最后落在了丁大身上,朝着他大声道:“大哥,大哥,让他们交出解药来,我知道他们有解药!我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他们自己给自己解了毒!”
丁大一听睁大了眼睛,他立刻就想行动,但是却被苏芷一眼盯住了,他反应过来,现在这间屋子里最有权利的人不是他,而是面前这位美丽高贵得不像话的女子。
他站住了身子,然后侧身安慰着丁三:“没事,没事,有赵夫人在她会帮你的!”
苏芷对于他的表现满意地点点头,尔后转向丁三道:“哦,你刚刚说你听到了,听到了什么?”
丁三眼珠几转,看着屋子里围着的一大堆人,但他们大多数都是围着的孟庭元和王仁义那边,而自己这边却只有自己的长兄守着,他也不条,立时明白过来,看来某些人的算计这是落了空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指着他们用比刚才还要大的声音道:“他们……他们好生阴险,虽然与我一样中了毒,但他们好像有解药!
为了不让我偷听到,就悄悄地给我下了药,导致我昏迷过去。但他们不晓得的是,我们丁家一门身上挂着的药珠能够让我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所以在他们以为我彻底昏迷过去以后,他们便开始筹谋起来!”
丁三说着还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真相就在眼前,苏芷的情绪却不是很高。
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距离她要离开只剩下两个时辰了。
她必须得速战速决了!
“他们是下毒的人,我中的毒是他们所下,赵姑娘中的毒是他,姓孟的所下,还有外面那些人都是他们俩干的!”
丁三的话还没落音,冲动的王仁义就立刻啐了他一口大声叫:“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才没有下毒毒你了!早知道你娘的有那本事,老子才该毒死你!”
丁三还想要再辩,丁大一把按回了他,双手浑厚地搭在他的肩头,帮着他吼了回去:“你……狗日闭嘴,现在谁死谁生还说不定了!”
说完这话,他时刻牢记着这房间是谁的主张,立刻拱手看向苏芷。
“夫人,如今事情已经很明晰了,疫症之事可能与他们无关,但是治病之后的下毒案肯定是他们所为,还请赵夫人、高大人明查!”
苏芷轻轻一哼,没有多说,但是一旁站着的高一铭却很是激动起来,手一抬,一旁的郭师爷就立刻上前,对准了孟庭元的脸就是两巴掌。
而丁大在看到郭师爷这么做,头上的两个老大都没有表示什么的时候,也朝着孟庭元甩了两巴掌。
而那王仁义原本离得他还近些,他这般舍近求远,弄得孟庭元一脸不服地狂叫:“我·草,你们这是想干嘛,老子什么都没干,你们凭什么都往我脸上甩巴掌!”
王仁义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居然还笑了笑,孟庭元气得遭不住,立刻指着他对丁大说:“你狗日的给老子听清楚,你那没出息的三儿就是他下手干的,要不是我拦着他药下多了,你家三儿有什么珠子拦着都不成,铁定要被药成个傻儿……”
丁家兄弟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扑上去就要扭打起来,却听得苏芷突然轻咳两声。
“高大人,此间事情的确已经查明了。很明显,那在我们背后使绊子,下毒手的人就是他们,但是我们的目的却并不是查明这些,而是要通过他们下毒的身份让他们拿出解药来!”
“没错,夫人所言极是!”高一铭想到在这间庭院中还有一位聪明能干的赵姑娘在等着他们拿解药去救,当下也不淡定了,看了一眼郭师爷,他立刻上前对两人要求道:“拿出解药来!”
孟庭元刚刚被他打了两巴掌,现在也不摆他那副高高在上的高人模样了。
而是有些记仇地把头朝向另一侧,骂了一声:“我呸……没门!”
“你是不是骨头硬?”郭师爷看起来应该是很擅长刑讯一事,与他交锋了几个来回之后,就立刻派人把他和王仁义给分开了。
苏芷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个人里面很明显低调内敛的孟庭元是主导的那一个。
而王仁义更像是跟着他身边打酱油的,所以他们一致都认为王仁义应该最好突破。
大概也是郭师爷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所以当着高一铭的面选了王仁义亲自来审,而把孟庭元扔在了一边。
苏芷有些赶时间,当即也不嫌弃这活计,抬手就叫出了云柏。
相对比于郭师爷来说,云柏的审讯手段,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想赵晋在大理寺办案时,可有很多时候都是凭借的云柏的审讯手段。
云柏是一个很综合能力十分强大的人。
赵晋早些年就评价过,他要不是受出身之累,生来就在那阴暗不见天地之处长大,后来又接受了皇家暗卫的训练,那么他的未来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暗卫队的职务。
凭借他的本事,战场他肯定是上得,军功也照样立的,说不得就是一个开疆辟土的一方大将!
当然这只是赵晋的想法罢了,苏芷虽然觉得说得好听,但自然有几分不相信之处。
不过后面的事情证明,赵晋此言竟然就像神预言一般——实现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苏芷将众人都认为有些难搞的孟庭元直接丢给了云柏,而她则带着人去搜查了两人所住房间的行李。
除了一些常见的药以外,当然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搜到,包括毒药。
苏芷不由皱眉:“按道理来说,那么多毒药,他们会放在哪里?”
毒药能够毒到百十来人,甚至他们的野心很有可能是要将他们全部都弄死,所以他们所配的毒药份量肯定不少。
这就需要有些地方来放置了。
苏芷让他们着重搜查了一下王仁义和孟庭元的房间之后,想想,又让他们扩大搜查的范围,所有大夫的地方都搜查起来。
而负责外围的高一铭则更狠,他直接放话,让他的手下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一晃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苏芷看看时辰,再看看赵灵的情况,不管是哪一样都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待了!
她按捺不住先去了公认的好审的王仁义处,但是先前还信心十足的郭师爷却是一脸为难的朝她摇了摇头。
他紧紧皱起的眉头让人知道他好像想要骂人了!
但当着苏芷的面不敢罢了,但是却也是从头到尾都黑着,可见事情十分不顺。
苏芷眉头也微微拧了拧,朝门外的天干眨了下眼睛,天干立马欣喜地大喊起来。
“招了招了,招了,夫人他招了!”
苏芷眉色一松,看着王仁义冷哼一声:“恐怕你也是想试试大理寺专供的刑讯手段!”
王仁义却傻眼了,一脸惨白:“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的,他说过他不会招的……”
苏芷走出门外,刚刚轻快的脚步立马变得沉重起来。
她刚刚与天干不过是演戏给王仁义看罢了。
就连她都认为那孟庭元招供的可能性有些不大。
但是她又忍不住对云柏的手段抱着希望。
她希望他能够审出东西来,不然的话,她可能就又要使出催眠之术了!
这般想着,那边又传来天干的声音:“招了招了,夫人他招了!”
苏芷没往心里去,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都出来了,还演了?”
天干被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夫人,属下可没演了,那人他真的招了,我刚刚看到地支,他告诉我的,让我立刻来向夫人汇报!”
“那姓孟的招供出来了,他们所带的毒药其实就藏在他们所住的房间里,在……在恭桶里!”
啧啧,这可真是一条有味道的信息!
苏芷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说什么,立刻叫人去翻。
当然翻这毒药是为了找到解药。
而她自己则立刻去了审讯王仁义的屋子,将刚刚天干说给她听的消息一一说给了王仁义。
“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我还没有过去过,不过你可要弄清楚,你们之间我会饶过一人,因为那人需要配置解药,我比较倾向于你,但是你要说实话,解药在哪里?”
王仁义其实早就吓破了胆儿,但是心里却好像有些什么挂碍似的,这种挂碍让他不敢随便开口。
但是听到对面那人的招供后,他立马就崩溃了,大骂了一声“妈了个隔壁的!格老子的,说好了不说的,他却说了,好,好,那就别怪老子了!”
他说着大话,但是临到头了却突然朝着苏芷跪下了。
苏芷眉色不动,看他这样立时道:“你有求于我?其实用不着,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说出解药所在,或者配置出解药来,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真……真的?”王仁义眼睛都瞪大了。
刚刚好像已经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眼此刻一下子就亮了!
“当然是真的,这么几天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在这里是能够做主的人,在京城我出自苏国公府,还是皇上钦封的绵州郡主,虽无实权,却也颇有地位!”
“苏国公府……好,好我信你!”王仁义张大了嘴巴,他是真没有想到面前这位据说只是大理寺卿夫人的女子居然有着这么厉害的出身。
难怪,难怪……
他咬咬牙道:“其实我……我也不想干这等脏手的活,但是……但是我没有办法,前期我缺钱花,都是他们供给我的!
后来……后来驱使我来干这些活儿,这可是杀人呀,是要断子绝孙的,我不愿意,他们……他们就拿了我娘老子和妻儿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干现在就送他们上西天,让我断子绝孙!我想着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咬咬牙就干了。”
“你想让我救出他们?”苏芷很敏锐地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点。
“没错,没错儿,我和孟庭元……他是自愿干的,他说他恨高一铭高大人,而且他没有家人,可我有,他们就在福宁府四会街三十号的小院子里……”
“你放心只要你救了他们,我即刻启程前往福宁府救出你的家人!”
苏芷的承诺如同大江大河一般,气势磅礴,听得王仁义原本还有五分怀疑的,现在立马就化作了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与面前这个女子相处好像也没有多久,可是她却能够一下子就震住他,让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也不敢在她面前做任何的小动作。
“好……好,我解,我解,事实上……你们找我就找对了,姓孟的那厮他藏的是毒药,而我才收着解药!”
苏芷眼眸闪了闪,原来如此,难怪孟庭元那么好说话。他大概是想到了王仁义的家人被制,他轻易不会说出来。
不过他仍然是没有想到,王仁义却还是说了出来。
苏芷当下也不啰嗦,直接当着王仁义的面就吩咐起地支来:“我这里还要再耽搁半个时辰左右,你带着你手下的两个人先去往福宁府,找到王大夫所说的地方,切记先不要打草惊蛇,找到机会就救,找不到就等到我们一起过去再说!”
王仁义一听,立刻就完全相信了,当下再度下跪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团糟,嘴里不住地道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多谢……”
“行啦,你起来吧!”苏芷想得非常之周到,在安抚好王仁义,又看着他掀开他床下的位置的地板之后,从里面掏出来一包长长的银针。
“下毒是针,解毒也是针?”苏芷嘀咕着,尔后恍然大悟。
还真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