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仰头看去,此时的王城的上空如同碧洗了一般,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显得清凉透净,看着让人心旷神怡,可地上的一切却显得无比的压抑。
从王城的东北角不停地传来喊杀声,还有兵器相接的声音。
这是她自从来到南诏时就经常听到的声音,她有些烦闷的皱眉,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开来,同时拉住疾步上前的赵晋:“相公,这事暂时与咱们没有关系,能不能先不要管?我想去找丫丫和太皇太后!”
她们一个老一个少,身边得用的只有赵晋派去的云松和她派去的青园。谁知道这一旦乱起来了,白泽可还护得住她们?
“娘子既然已经知道南诏国主就是在太皇太后的宫中纵火之人,他意欲何为想必你也清楚,他是听从了身边奸佞之人的挑唆,一心为了南诏的实权。
他已经不甘心只当一个傀儡国主,他要掌握实权,就得突破白泽的防线,将朝政财政一手揽上来,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赵晋自从查出纵火犯背后的指使者之后,就一直在默默地准备着,策划着,他不喜欢白泽,便更不喜欢那个胖成球,心眼坏昏庸无能还要掌着朝堂的人。
眼下便正是一个好机会,白泽该有的劫难已经埋下,他现在只要想办法协助白泽将他赶下国主之位就算对此行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也对大明皇帝有了交代。
所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赵晋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赶到那座纯白圆顶的建筑物前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汇集聚满了人。内宫之外更是由一身赤衣黑裤皂靴的人整个围拢了起来,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只露出一个高高的用汉白玉围栏围起来的高台。
苏芷拧着眉头注意到大家的表情都十分的严肃,仿佛在进行一种什么样的仪式似的,她试图走近一些,便感觉到空气中扬着一股肃杀之气。
赵晋鼻尖轻动突然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往后面拉了一点去:“娘子小心!”他犹豫了一下眉眼清亮地道:“你有没有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血腥味?”
苏芷吸了吸鼻子,她的耳力非凡,不过鼻子相对来说却不那么好使,不过这味儿赵晋没有提醒的时候她没有闻出来,只是由得他这般一提醒,倒还真是感觉出来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眉心微蹙:“唔,闻到了,可是这地上并没有痕迹!”
有血腥味,再加上进宫门时听到的那些动静,说明这里先前理应是出现了火拼或发生了战斗,可是这宽宽的大坝子里除了站着一队队整齐的军队以外,并没有任何战斗过的痕迹。
两人有心想要找一个人问一问具体的情况,但又唯恐这些人会是国主的人,这里毕竟是人家的老窝。
两人趴在高大雄伟的石狮子后面,苏芷凝神看了一眼指着一人道:“相公,我认识他,他是白泽的人!”
苏芷侧身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微微踮脚穿越过人群看到了前面的领队,这些人都是她曾经还住在白泽的府邸之中介见过的,因而晓得他们就是白泽的人,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不少。
再看远处有人在列队出现,其中的阵形和方队都有明显的规律。
两人确定了这里的确在举行着某种他们看不懂的仪式。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云树躲在后面悄悄地问了一个站岗的侍卫。
可那人却木着脸,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云树暗戳戳地啐了一口,也木着脸化解尴尬,假装没有问过。
苏芷将这一切瞧在眼里,与赵晋都觉得这个时间段不方便出现,便走下台阶找了一根柱子躲着看。
看了一会儿,只见他们还是在列队交换位置,没有任何新的动作,甚至也没有看到应当是主角的白泽或者哪怕是那个姓皮的死胖子。
“咱们要不去太皇太后那边?”苏芷有些不耐烦了,在这么一大群军队后面站着,让她的心都悬着。
她看不懂他们这一套,但见他们虽然不理睬他们,却也也不管他们,想是认识他们腰间坠着的腰牌,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
赵晋摇了摇头,便听得上首有一人登顶大声道:“肃静!肃静!”
苏芷抬眼看去,瞅见了一个老熟人。
“欧阳先生!”赵晋也认了出来。
“诸位,国主自继位以来,便荒·淫无道,昏庸无能,沉迷美色,酒池肉林,嬉戏荒芜,其行实乃令朝官心痛,百姓齿寒。
太皇太后,先皇之慈母,天下之国母,于战乱之中扶持光武帝登基,又于危难之间扶持先皇上位,如今为保我南诏数百年基业,欲废庸帝,另立贤明之人……”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
综合而言就是对南诏的原国主进行了一番强烈而又十分到位的斥责,对太皇太后数十年以来的功绩进行了一场极致的夸赞。
接着引出了另一个主角。
“夜王者白泽,善谋略,会用人,多贤达,能慧通……”
顺带着对白泽狠夸了一通之后,终于大声宣布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废立其国主,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故又立白泽接任南诏国主之位!
苏芷与赵晋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惊讶。
他们一向都知道白泽在与太皇太后策划这事,而赵晋的到来更是太皇太后与大明联手的标志。
虽然前面在赵晋的策划下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是他也万万没想到他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
当日废便当日立,白泽啊白泽,他可真是一个大胆的阴谋家,政治家,出手真是没有丝毫的脱泥带水,将迟则生变这事看得比谁都开!
因为时间来不及,没能为他准备登基的仪仗,他也不往心里去,当即在太皇太后派来的代表——一个小丫头手里接过了印玺。
“啊……这是……这是何人?”
“你管她是谁?反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我在太皇太后宫值勤的时候常常看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将她带在身边。
两人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因为前面的圆形高台很高,而且两人的个子高也还高,故而能看得的清楚。
只是他们话却让苏芷和赵晋心中一个激灵,两人同时站直了身子看去。
一眼便看到了上面高台上那个穿着一袭黑红相间大袍服的小女孩儿。
虽然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清楚她的脸,但瞧那熟悉的轮廓,那举手投足间天然的优雅,苏芷嘴唇微颤:“丫丫,相公是咱们的丫丫,她怎么会在上面?”
赵晋点点头,的确是他们的女儿丫丫。
两人还没有弄明白白泽和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将丫丫推上去,就听白泽在发表过继位感言,对着高台下站成排的百官进行了一番充满着希望的宣言。
还执起了身旁小女孩的手宣布她从今往后便是他的义女,封长宁长公主。
长宁,长世永宁!
苏芷与赵晋同时握紧了双拳,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并没有看到激动也没有看到欣喜,有的只是不甘与愤怒。
死白泽,混蛋白泽,难怪躲在宫里偷偷继位也不通知他们,难怪那么大方的放任他们进入刑部,由着她调换平姬被通缉的档案,难怪领路的人在宫门口引着他们转圈圈。
原来为的竟然是坑他们一遭。
不过两人到底是明白人,此时心里有再多不高兴,却敢不会在如此的场合爆发出来,只是彼此都暗暗地将愤怒压了下去,积蓄在心里,只待找到时机会爆发出来。
只是他们忍耐得住,那是因为还没有到极限,而另一个人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自己了。
他倾尽了洪荒之力大喊:
“白泽……白泽……你这个表面温慈,实际奸滑的小人,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不慈……”
白泽之前的眼神一直定位在队伍的最后面,虽然他身高台,却也看不清楚芸芸众生下面中的两个人,但是他知道他关注的那两个人,他手中牵着的这个丫头的爹娘就混在那其中。
他承认,今日这一刻他其实早就已经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更加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宣布,这个小丫头的爹娘肯定会暴跳如雷。
对于别人来说,这是无上的荣耀,可对于他们,他十分清楚他们的尿性,并不是高官厚爵便能买断,在他们看来,他的这一宣布恐怕并不是好事,而是被他们视为他在抢他们的女儿!
所以他的心也是虚的,尤其是瞄过一众人之后定格在丫丫是的身上时,以上她天真无邪却又隐隐有些惊讶的眼神时,他默默地有些无措。
他能躲得过苏芷和赵晋的指责,却躲不过丫丫就这般清亮无声的反对。
而恰在他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当头,被人押着坐在下面的皮胖子说话了。
他怒吼的时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肥肉的颤抖便是隔着厚厚的袍服都能看得清楚。
他并不理会他,只是轻蔑地看着他。
只是一个眼神,他下首的欧阳先生便立刻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对着他又是好一番指责。
比先前说他荒淫无道还要严重,这一次直接整出了一个十宗罪。
肆意淫·秽,荒废朝纲,冤杀忠臣,信任奸臣,宠信妖妃,谋杀国母,弑杀亲弟……宗宗戳心指肺,令人闻者生寒——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极恶之人,这样的人为何还有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就连前国主听完之后,顿时就偃旗息鼓了,他在质疑自己他这样的人为何还会活着,他能当国主,自己如今下野是不是就是活该吗?
刚想到一半,看到众人嘲笑的眼神,他方才清醒,他是怎么了,他恼羞成怒地指着白泽:
“你个野种,你对朕使了什么妖术……”他刚刚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想法了?
他仰着脸大喊:“有种就杀了朕,否则,你永世也别想安宁!”
“杀兄才乃不悌,朕做不出这样的事,再说你的功过只有百姓才能来评,朕无权过问!”
白泽轻描淡写几句话就给他安了一个昏王的名号,然后赐居华清街的王府。
“啊……朕不要!”
“昏王,你该改自称了!”立刻有礼仪官大声提醒着。
“白泽……你个乱世贼子,你个……”
“请昏王出宫!”白泽挥手,一身赤黑相交的冕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英气逼人。
再加上他身居高台,对着众人时本来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众人莫不感到一股威压在朝着自己压来。
这般威风,难怪人人都向往这个位置!
接下来,白泽便开始按照古制接受南诏的各个大臣们的祝福,行使着他身为国主的权利。
苏芷与白泽一直紧紧盯着高台,看到丫丫在欧阳先生的指引下退出来,两人立刻跟了上去。
这一次倒是没有人再来阻止两人了——因为此时已经晚了,白泽已经在南诏所有的文武百官面前宣布了此事,君无戏言,他们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在转角处,赵晋黑着脸拦住了一路小跑的欧阳先生。苏芷冲上去抱住丫丫:“丫丫!”
“爹爹,娘亲,你们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了,我还让云叔叔去给你们报信了!”丫丫低着头,她虽然人小,但是却对自己爹娘的性子十分了解。
她就算没有当场看到,但是却也想到了他们会针对此事有多不高兴。
赵晋见苏芷拉下了脸,瞧着欧阳先生还在,心里尽管不高兴却也没有再继续给他脸色瞧,朝他客气地拱拱手:“欧阳先生,我们要告辞了!”
然后又拉着苏芷小声道:“娘子咱们先去太皇太后宫寻到祖母再说!”
欧阳先生灰袍布带,一身朴素,脸上的长须被风吹动,瞧着苏芷一家三口的身影目光悠长,看到赵晋虽然不悦却依然礼数周到,想到他在一个时辰之前做的事,他撸须轻笑:“赵大人,夫人好走,长公主殿下回头你再来丹青宫寻为师即可!”
为师,为师,为师……
苏芷与赵晋的觉得今日他们耳朵快要不够用了。
心脏也要强大得不得了才能承受得起,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
“什么意思?”苏芷拿眼去瞧丫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