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愣在当场:“傻孩子,你可真是个傻孩子,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至于先生的事情,咱们锦官城肯定会有。
再不济爹爹和我便是踏遍大明也要为你寻一个你喜欢的先生来,我们不行,还有你曾外祖母,有你表舅舅,有你大姨呢……”苏芷边说边落泪,有一种似乎怎么说都说不通的无力感。
丫丫这个丫头,以往还夸她主意正,如今却真是正得不得了!
“娘亲,相信丫丫,我会好好的,你跟祖母、爹爹、还有弟弟他们一定也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丫丫也哭。
“这……你们都还没走了,怎么就哭上了,大丫头,小丫头,你们母女俩放心好了,这几日我让这浑小子由得你们母女呆在一起,就住在宫里头,好好说说话儿!”说话的正是太皇太后。
她不知何时也过来了,看到大家深陷离愁别绪之中,不由暖声安抚。
苏芷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在看着她,大概是她基本上不怎么哭的原因,这会儿就像看稀罕物件一般看着她,她垂了眼眸,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幸好大家都是熟人,不至于有多丢脸,她收拾了眼泪,站直了身形又变成那个身形端庄,姿态优雅的赵夫人了!
此事都有些章程了,也无需多费多少心思。
再者其中主角白泽今日刚刚登基,事务繁多,忙活了一阵,便去仁寿殿宴请百官了,还命小甲、小乙等人在王城的门口摆下了流水席,打的便是所谓的与民同乐。
时间在一片热闹声中过去,苏芷惊讶于白泽此次上位居然可以如此风平浪静,待到事后不由问起赵晋来。
“原先以为此事很难了,为何看着如此轻易?”
“若是不难,太皇太后又怎么会找上皇上!”赵晋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苏芷看得吐了吐舌头,知道这是他们身为大明官员必做的标志性动作,提到今上都得拱手以示恭敬。
“原本南诏国主虽然小事大事都糊涂,但后宫之中有太皇太后镇压着,外有白泽帮着总理朝政,在位数年以来,小乱子不断,但说到底也没有出过大乱子。
故而南诏国主在百姓之中的声望还算不错!”
苏芷点头:“对啊,像我们这般普通百姓只知道自己是否有衣穿,有饭吃,他们哪里管到底是谁做的国主,又怎么会管谁让他们怎么治理!”
大家都是实在人,看的也都是实际的利益。
如果此事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或许皮胖子还真能在南诏国主的位置上一直做到他老死。
可惜的是他太过宠爱南贵妃,而那个女人妖妃之名可不是白叫的,前期太皇太后尚有精力主导后宫,南贵妃使不出来幺蛾子,后来她病体沉疴,精力不济时,便是南贵妃幺蛾子不断的开端。
关键那个女人她心怀野心便想着好生治理国家吧,可她偏偏不,她做人行事全凭一时喜好,但凡能得到她欢心的人都能受到她的美言,在国主那里得到高升。
但是若是得罪了她,仕途尽断算是幸运的, 命保不住也是小事,很快时候会被诛灭九族。
一般来说,哪里有压迫,就哪里有反抗,渐渐的大家都来反对。
知道的晓得是这个姓南的女人惹出来的祸端,可不知道的普通百姓多得去了,这笔账自然得算到国主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民心渐失,再有太皇太后近年来身体抱恙,无法全心全意管制住皮胖子了,她意识到扶持了他这么多年,终究是在做无用功罢了,他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巴,怎么扶持怎么堆砌都无济于事!
再看那个自小在苦水里泡大的小孙子,却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之人。
虽然有些脾气,但他却能将国家治理得当,还一心一意为着百姓着想,这样的他像极了当初的光武皇帝,这样的皇族血脉才是她一直以来想要找寻到的国主。
她动了心,但奈何有些太晚了,她手里的实力已经被那个看似蠢钝的国主在妖妃的唆使下都给化解得差不多了。
而当时白泽主持修建的连接南诏北部与泯河流域的人工运河还没有完全修缮好,正好当时锦官城的知府赵晋闯入了她的视野。
据线报称此人乃是与苏国公府有关系,恰好,她一直以来都与苏国公府交好,如此她便开始放心大胆地飞信大明京城,与大明皇帝借兵。
指名点姓要了他,尔后与其联系上了。
“也就是说就算我不被白泽绑来你也会来?”苏芷仰脸,抬手用指尖摩挲着赵晋的下巴。
“不会,我会拒绝!”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苏芷想到这一路上的经历,只有悠悠一叹:“也许在我们漫长的生命路途中,所有的一切自有天意,一切早就已经书写好了,并不会被我们的行为轻易更改!”
毕竟当初在现代经营着农家乐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她会穿越,会跟她相爱多年的初恋分手,从而爱上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他带着书生自有的意气与傲骨,却又拥有着武将才会生就的豪气与侠义。
他是上天送给她的最完美的礼物!
她双十合十,感谢上苍!
赵晋并不知道苏芷的心里已经十曲九拐,但他只知道他的故事还没有完,他拥着苏芷继续道:“至此,苦心熬了十来年的太皇太后算是终于实现她的夙愿了!”
“所以才打起了咱们丫丫的主意!”
苏芷的情绪忽而又低落了下去!
赵晋心中不由犹豫起来,那些事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说了娘子会不会看低他,不说他又习惯了跟自家娘子没有秘密地相处,这样一来,就平白多了好几层包袱,让他无所适从。
考虑良久,他张口欲言,苏芷却失去了兴致,颓废地窝在贵妃榻上问起他何时可以启程。
“我们该回家了!”苏芷轻声念叨着!
赵晋心神一窒,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是啊,也该回去了!”如今正是腊月二十,蜀地与南诏离得不远,回程如果顺利的话不过三两日就能到。
赵晋的话就这样被噎了回去,后来再想找机会说的时候,夫妻俩却已经被太皇太后叫到宫里去了,说是为了兑现她的诺言——在他们离别的前夕让丫丫多陪陪他们。
既是在王宫之中,又是在丫丫面前,那些话便更不好说出口了,赵晋又是一忍再忍。
当然人都没有预知后事的可能,此时的他也并不知道只是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偏差居然就令他们夫妻二人又差点生出一大场风波来。
此时的赵晋左等右等找不到机会的时候,满心的惆怅无法排解,而此时又恰好遇到白泽带着人剿灭拜月教的余孽回来!
白泽派来的人非要叫上他,还说里面可能会有他的老相识。
赵晋见白泽如此重视,以为很重要,便跟了过去。
所有被抓回来的拜月教余孽都被按在大广场里,白泽没在这里,留下话来让他仔细瞧瞧这里面的人。
他一眼看到了一个长得颇为眼熟的人。
他皮肤黑,国字脸,下巴宽宽,嘴唇下面有一道肉疤,已经老化了,可见是陈年旧伤。
赵晋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对他的长相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
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像是见过,但是又像没有见过。
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小乙已经开口了:“大人不必费神了,此人非彼人,只是两人乃兄弟罢了!”
赵晋顿时释然了,难怪觉得他眼熟可又瞧着记不起他具体是谁。
他像问案一般:“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人长得很像苏芷在梓州县建立的一个作坊里的管事,所以他第一眼才会认错。
“啊,贵人,贵人……你认识小人,那你能不能放了小人,求求你,小人不是拜月教的,求求你了!”
“你既然不是拜月教的又何必求我,他们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小人……小人不是自愿入的拜月教,他们说我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了,要是不加入的话,就要杀了小人,小人不能死,小人是家中的独子,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赵晋皱眉:“你既然知道我认识你,你就更应该明白,你的家世我都明白,为何还要骗人!”
“呜呜呜,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为了活命!”
“说说吧,你叫什么?”赵晋耐着性子道。
“小人名唤曹四,乃是梓州县曹家村的!”
“入拜月教多久?”
他是曹三的亲弟弟,应当是逃难的时候独自进入南诏的。
但像他这样的平民,一没才,二没颜,三没财,按拜月教以往的尿性应当是不会随意理睬他的,而现在……
“没多久……才……才三个月!”
赵晋眉眼微冷:“说实话,你恐怕不知道,我曾经在梓州县做过三年的县令,你们曹家村什么情况我最清楚!”
他治理梓州县三年以来,只见过里正曹三,从未见过什么曹四。
“小人说……小人说还不行吗,先前小人的家乡曹家村遭受洪灾,田地和房子都给淹没了……呜呜呜……”他说两句哭三声,听得赵晋满心不悦,不过看他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怕是强行按压也按不住,便也由得他去,勉强听了个大概。
果然是灾荒年逃难逃出来的,只是别人选择北上,东进,西迁,而他却跟着山民一路南下来到了南诏。
因为还有一把力气,便在码头上干重活为生。
但是在三个月前突然有人找到了他,还点出了他的身份,将他接到春城来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也不说让他做什么……他自然是乐得不得了,直到被抓到这里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
赵晋许久没说话,在看到他眼中的闪避之后,他立刻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代表对我们没用了,不如就去死吧!”
“啊……呜呜呜,不要,不要死,小人不要死!”
他蝇蝇苟苟地活着,就是为了活下去,结果还是避不开死亡这一条路吗?
为何人生道路千万条,到他这里就只剩下了绝路了?
“那就得让我觉得你是有用的,值得让你活下来!”
“小人说,小人这就说,好像他们……他们也是觉得我长得像……像一个人……”
“曹三!”苏芷出现在后面,在她看到曹四的瞬间,她几乎都要以为是不是又穿越了,直接从南诏穿回到了梓州县,而他就是许久未见的曹三。
但是现在在下面哭哭啼啼,哭得无法呼吸的这个人怂得又让她没敢认出来。
这样的一个人不是曹三,他也许不一定是一个硬骨头,但是应当也不至于这么怂!
“对,对,对,你们果真认识我大哥,他们也认识,说我就是他,还逼问我配方,什么什么配方……啊呀,我当时喝得醉醺醺的,没听清楚!”
赵晋还要再逼问他却被苏芷一把按住了。
“相公我想明白了!”此事毕竟与她有关,又涉及到配方,苏芷转瞬间便明白了。
“拜月教居然对我的酱料的配方感兴趣,相公觉得他们想做什么?”
造假?还是想要挤垮他们的作坊……
对于拜月教那群没有人性的物种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赵晋现在心里没有概念。
“赵使臣审得如何呢,需不需要朕借几个人手?”白泽一身锦袍缓步而来。
短短的三个台阶的路却让他走出威仪四方的霸气来。
不过登基几日,这个男人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淡然的白师爷了,也不再是从前一往无前的夜王白泽了。
他是南诏的王!
苏芷心中想着,眉头舒展开来。
他虽然变得越发的威严了,但是却也更加地显得有软肋。
他的软肋便是他一向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的南诏国,只是从前的他珍藏得更加隐晦,因而要不是他身边的人可能都不会发现这一切。
现在的他却大大喇喇地将此种想法露了出来。
而一个人有了软肋之后,便显得让人不那么可怕了。
她试探道:“国主可否将此人交给我们处理?”
白泽沉默着,就在苏芷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突然扬声道:“有何不可,阿芷若是想要朕,也只管开口,朕保证送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