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的红铜大门被推开,一个红衣女子裹着头面慌乱地涌进来,身上长裙飞舞,身后却拖着长长的一条红色血迹。
苏芷被那长条的鲜红颜色吓住了,双眼圆睁,直到那红女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突然扑过来,她下意识躲开,以至她一记扑空,跌倒在地,身·下便立刻涌出了一滩鲜血。
那血多得苏芷几乎以为它们是假的,颤抖着伸出右手抹了一把,颜色鲜红,气味刺鼻,不是人血是什么?
“夫人,赵夫人,求你救我,啊……噗……”那红衣女子抬起头来,被帷帽盖住的头脸竟是熟悉的小麦色皮肤的帕萨莎。
“帕萨小姐,你这是怎么呢?”
认出她之后,苏芷犹豫了一下,将手上沾上的血擦拭到她的肩头,手指转换间灵活地搭到她的手腕上替她把脉。
“我……咳咳……被人暗算了!”帕萨莎痛得一张脸皱巴巴的,五官杂揉在一起成了菊花脸。
苏芷把过她的脉,惊了一跳,立刻要求身后旁观的赵晋道:“相公,快,替我拿出白色绘蓝花的小瓷瓶,她中毒了,拖不得了!”
赵晋麻利地取了倒出一粒,帕萨莎越痛意识越清醒,听得她快要不行了,不等他递过来,立刻伸手抢过囫囵地吞下,吃得太急,差点呛到,只能趴伏在地上,用力地捶着胸口呜咽成声。
苏芷默默地起身,挽了裙角踱到一边的圈椅上坐下,看着被染成了一个血人的帕萨莎。
“行了,你别嚎了,你所中之毒厉害是厉害,不过幸好你来得及时,我那味药是治百毒的,虽不能完全解了,但暂时也能克制一二,待我先开一剂药方,等你情绪稳定些了吩咐你的人抓些药回来煎了喝上两个疗程便好了!”
“啊……真……真的吗,我真的还能治好吗?”帕萨莎的声音发着抖,连尾音都带着绝望!
“当然,只要你听我的,肯定能好!”苏芷看着她趴在那里,红红的一团,地上也是红红的一酡,分不清哪里是红色的裙子,哪里是红色的血迹。
想到她之前在黄霞之事上出的力,苏芷倒也给了她两分香火情,又安慰了她一句:“快起来吧,你一定能好起来!”
“我……真能好起来,你保证!”帕萨莎有气无力了却还举着手让苏芷发誓。
苏芷翻了个白眼,本来懒得理她,可看她那可怜劲儿便顺了她的心意。
帕萨莎这才放下心来,捂着湿乎乎的裙摆起身,突然惊呼一声:“啊……没流血了,没流了,啊,吓死我,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立马就要死了!”
她倒并没有真的流了一路,而是进到太皇太后的正殿才开始流的,再加上她的裙摆太长,自己身上在前面流,衣服在后面拖,才显得一整条路上都是红的。
而且身上之前烧心灼肺的感觉似乎也好了,整个人被重物压着的感觉也都被搬走了,她松了一口气,知道苏芷并没有骗她,看着她的眼睛里多了两分真心:“我……我感觉我好像要好了, 你救了我,你真好!”
苏芷侧眸,并不吃她这一套,她是个大夫,只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罢了。
她对她身上所中之毒还有几分兴趣便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溶颜的毒可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我……”帕萨莎张嘴颇有倾述的欲1望,可想到什么又闭上了嘴。
苏芷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虚和不好意思,径直猜测道:“是黄霞的女儿下的手?”
虽然她嘴里是这般说,但其实她自己也并不怎么相信,那样一个小女孩儿,就算心眼多,也不至于这么狠毒吧!
正自我否定着,帕萨莎已经颤抖着开口了:“是……是她,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真的早就看出来了……怪我,怪我当初没有听懂你的意思,轻信了那小贱蹄子!”
帕萨莎以苏芷的聪明是服气的,毕竟一开始她觉得被一个小女孩算计中毒有些丢脸,便不愿透露,所以只说她被人算计了,却又没有说是谁,
连,可苏芷却一瞬间就猜出来了,她可真是厉害!
苏芷咋舌:竟然真的是她,黄霞到底是怎么样教育女儿的,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教成了一把活的匕首,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就能咬人。
她无法想象要是帕萨莎的“溶颜”毒没有她替她治疗的话,她死得会有多惨。
先从身上的血开始,一点一点地流出,接着整个人开始慢慢变得干枯,再接着身上的皮肤慢慢地脱落,然后便成了红颜枯骨……
啧啧……
“那她人呢?”赵晋沉声道。
“跑……跑了!我被吓死了,我……”帕萨莎捂着脸,她从苏芷的眼中看出那个下毒的小女孩形容的这毒的毒性的确如她所说,能让人容颜尽毁而亡。
作为一个女子她可以不怕死,但是绝对不会想要顶着一张烂到极致的脸去死!
这是她对自己起码的尊重!
苏芷有些不耐烦看她害怕到要死的模样,别小声地恐吓着:“别紧张,当心你体内还有余毒,你一激动就会顺着你沸腾地血液顺着你的血管重走先前的路,让你再将刚刚的痛苦上演一遍!”
“啊……不,不要,不要!”帕萨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摸脸,还是该捂胸口,或者是按流血的下半身……
“我现在现在会不会有事呀?”她好怕呀!帕萨莎滚在地,一脸的恐慌。
苏芷自认为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可她却只沉浸在自己的害怕里,根本听不到似的,便有些不爱搭理她了。
恰到此时丫丫走了出来,她小小的身子往苏芷身边一站,看着帕萨莎笑得天真烂漫:
“你没事了,我娘亲不是已经给你药丸了吗,那药丸能解百毒,可珍贵着了,你吃了一颗,再用一剂药方清理余毒就好了哦!”
帕萨莎不敢置信地看着丫丫,这么一个小丫头,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她说话她能信吗?
见她不信任丫丫,苏芷面色更不好看了,“太皇太后的伤,丫丫都能治得,你的难不成还治不得?”
“啊,太皇太后的伤是……是这位小姑娘治好的?”帕萨莎瞪大眼睛,小麦色的脸蛋上全是不相信。
“娘亲,你累了坐着歇息一下,丫丫来替她开剂解毒的方子,你替丫丫掌掌眼?”丫丫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脾气,还是好教养,对于帕萨莎的不信任丝毫不介意,仰着小脸看苏芷。
得到她的允许后,命青园找了笔墨纸砚,她便趴在东南角边上的桌案上书写起来。
帕萨莎看她虽然人小,个子矮,可站在太师椅上写字时,却是有模有样的,她心里有一个想法,那字便不去看,她都能感觉得到她下笔时那每一笔每一画里灌注的力道与心血。
这小小的丫头真是厉害了!
“娘亲!”她奋笔疾书,不消片刻钟便写好了,双手捧了递到苏芷面前。
苏芷心里不在意帕萨莎,但医者治病救人,又是当着丫丫的面,所谓榜样作用,当即十分认真地替她看了药方子,紧绷地脸上也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不错,完全对症!”此时不说帕萨莎,就连在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赵晋也是一脸高兴。
“丫丫不错嘛!”
丫丫倒还谦虚:“爹爹莫要夸我,都是娘亲教的好!”
这边说着话,那边药方子递了下去,很快就有人侍弄了汤药来。
已经换过衣裳,净过面的帕萨莎喝过后,泪意在眼中浮现。
她满是感慨地看着丫丫。
眉清目秀,娇娇可爱,关键长得好看容易,可人家心地善良,还这般知事懂礼,甚至小小年纪已经习得一手好医术了。
帕萨莎眸带羡慕:“都是一样的孩子,怎么就区别那么大呢?”
在她小半辈子里,见到的孩子不算少,但最近遇到的这两个绝对是她生命中不可复制的所在。
一个心狠手辣,表面笑嘻嘻,可一出手却能要人命,还是以一种异常残忍的方式!
对于帕萨莎的感慨,苏芷心有同感,但笑不语。
一家三口只对视一眼,赵晋还是提起了那个小女孩儿的事。
面对三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帕萨莎有一种瞒不下去的感觉,她沉默许久道:“她也姓黄,叫黄荆棘,听说她原名本叫黄芙蓉,她自己给改的!她说她自己就像一棵荆棘草,生长在荒野,无人爱无人疼,全靠自己命大才能长这么大!”
也是因为黄荆棘讲的这个故事,刷新了帕萨莎的认知,以至听得入了神,才会着了她的道。
被她那么近距离地拿沾了毒的针扎她,她却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帕萨莎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讲起有关黄荆棘的事。
听过后,苏芷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可惨了,自从一出生就不被黄霞所喜欢,将她扔在一户农夫家里,等到她长到三两岁的时候,黄霞才匆匆抱着她来到南诏。所以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问黄霞她也不说,甚至问得多了,她还会打她!
“要不是她装可怜,我怎么会被她算计,哼,死丫头片子,真是一样米饲百样人!”帕萨莎揪着身上不合身的宫装抿嘴生气。
苏芷没再继续关注她是怎么中招的,便道:“她还那么小,从你这里逃走了能去哪里?”
帕萨莎哼声:“不知道,我看她法子多得是,一脑门的鬼主意!”
“按道理来说她只是一个孩子,我们都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就算呆在你身边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咱们毕竟做不出拿她威胁黄霞的事儿来!”
事实上,也许就算有人狠心拿她对付黄霞,以那个女人的狠劲儿还有对她的恨意大概也不愿意管她。所以她根本没有逃走的必要,可她却费尽心思逃了,甚至不惜露出她的真面目。
“她是有目的的逃走,并不是孩子气!”苏芷一手抱着丫丫,一手轻敲桌面,这事儿真是伤脑筋,她们都是大人,无法弄清楚一个五岁多的女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丫丫捏了一块如玉糕喂到她的嘴边,小声地道:“娘亲,爹爹,她是想要救她的娘亲吧!”
苏芷一口咬下,轻声道:“不会吧,她娘亲对她那么坏她怎么会还想要救她呢?”
“娘亲,在我们孩子的眼中,永远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娘亲记仇的,就算她娘亲对她再坏,也生养过她,她肯定狠不下心来!”
毕竟她才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心里也许是恨过伤过的,但是对于母亲是天然的一种依恋,没有理由,这是缘自于血脉相连的关系,不以感情为转移!
苏芷想清楚后,急声道:“不好,她肯定不是一个人,黄霞,小心黄霞!”
赵晋拉住她:“我去,你带着丫丫歇着!”
苏芷担心的瞧他,他扶着她的肩小声道:“那个小丫头不简单,娘子你好生陪着丫丫!”赵晋不喜欢在不太熟的女子面前说话,因而在帕萨莎到来治伤整个过程,他连一个观点也没有发表过,但心里却跟明镜一样透亮,有了想法转身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