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柏冷冷地道了一句:“不过弹丸之地,幺蛾子却不少!”
这话虽不中听,但不得不说他说得有道理。
南诏相对比偌大的大明而言,可不就是一个弹丸小国呗!
“相公,那你可得千万小心!”
局势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渗入的力量更多,但是他们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
“娘子放心,些许小事,还难不倒我!”
赵晋反而是越挫越勇的那一种。
他并不畏惧于任何困难,前路越是艰难,他的信心就越是足!
苏芷与他深情相望,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希望还有坚强!
“可是大人,那……丢失的铜钥匙咱们还找吗?”
云树自从上次见识过那种密码锁之后,对于破局破解机关之事更加感兴趣了,他曾经在苏玉颜偷换钥匙时看过一眼苏芷的铜钥匙,总觉得那其中有玄机,但是当时一是事务繁忙,没有静下心来研究。二因为那是苏芷的随身之物,他一介属下自然不便老捧着主母的贴身之物研究,故而就落下了。
但此时他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激动,那里面玄机很大,他想要破除!
可钥匙却丢了!
“找,你既然有兴趣,就由你去找,不过切记,这里可是南诏,而非大明,万事小心为上!”一般人出去执行任务,赵晋都不会特意叮嘱,但是云树不行,他平日里看赵晋聪明,可实际上却有点呆呆的,一旦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就会不管不顾地非要凑上去研究得透透地才会放手。
是故他要多说两句!
“大人,如今想对咱们不利的人太多,不如由云樟陪着他去!”云柏作为四人之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向来都极为关心手底下的三人——他就是个名副其实地面冷心热之人!
安排好这些,赵晋看苏芷也累了,连忙唤人上菜,两人草草用过晚饭,苏芷一挨床榻便睡了过去。
有赵晋在,她格外安心,再不用碾转反侧睡不着,
而赵晋知道她心中所想,便一直守在她身边看资料,时不时地替她掖掖被角,半夜的时候刚躺下,云柏就来报武元醒了!
赵晋披衣起身,看一眼床榻,苏芷翻了一个身,他开门示意云柏小声些:
“夫人睡着了,莫要惊扰了她!”
云柏有些为难:“可是大人,武元指名要见夫人,说是有要事相报,还说旁的人他都不信!”
赵晋侧眸,却见床帐轻动,竟却是苏芷已经掀开了蚊帐,还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唔,他醒了,他醒了要见我?”
赵晋侧身挡住云柏的视线,而云柏也不敢仰其睡容连忙低头,将方才的事情又重复一遍。
“既然醒了,那我便走一趟吧,兴许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一定!”
出来的时候,苏芷已经穿好了衣衫,一件紫色薄绸长裙,一件绣花禙子,赵晋看了一眼,觉得她穿得过于单薄了,又解了披风与她披上,还替她挽了被风吹乱的发!
其实 武元中的毒并不好解,但索性有苏芷这个用毒大家在此,所以费了一番功夫还是将解药研制出来了,命人给他按着时辰喂了,这才能让他在半夜醒过来!
不过令人震惊的是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逃跑!
他打晕看守着的他的守卫,一起来就疯跑,不过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并没能逃远,刚一出门很快就被巡查的云柏和云松抓了一个正着。
“喂,那谁,你跑什么?”云松不悦地瞪着他。
这小子,找他找得这么辛苦,还费了一番夫人的心血替他解毒,如今啥事儿也没有交代,这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大明人?”武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个子高大的两人。
他们的皮肤虽然不白,但并不是南诏人特有的那种黑,他们的是自然小麦色的健康色,再加上他们一口纯正的大明官话,让他无助恐慌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这不废话吗?”云松瞪他,云柏却懒得理他,抬手招来小护卫让他去请主子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这里是哪里,你们想做什么?”清醒过来的武元简直就像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苍白干燥的嘴唇一上一下的不停地冒出问题。
“你话真多,待到大人和夫人到了再问罢!”云柏皱眉,与云松二人合力将他拖回了床上。
他挣扎着还要再坐起来,云柏一个冷眼瞪过去,他看出里面的冷肃之意,立刻不敢折腾了,安安静静地躺着,满眼都是疑惑。
所幸并未让他等多久,两人口中的大人和夫人赶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石青色右衽直裰的年轻男子,他大约二十来岁,身高体长,长相清俊,五官立体,尤其那双凤眼,眸眼明慧,满溢着智慧之光,还有一抹让他无法忽略的打量。
他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喉咙,看向他身侧穿湖蓝长裙的女子。
风华绝代,宛若天人,这……这不就是他们的夫人和将军……
“你是二小姐?”武元颤抖着双手指着他几乎哽咽。
苏芷柳眉微皱,经过了上次武元的冒充事故之后,她已经不愿意再轻易信任这个人了,尤其是他一开口就认出了她,更让她觉得他不可信!
虽然长相还是那个长相,满脸的络腮胡子也早就得到过验证,的确是真的,但是有过被骗的经历在先,她无法轻易再相信他人!
“相公?”她下意识看向赵晋。
有他在,她习惯性先听他的意见!
“让他先说说他怎么会认识你!”
之前假冒的武元对苏芷根本没有印象,而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武元却固执地摇头:“不,你先说你是不是苏国公府的二小姐,咱们将军与夫人唯一的千金?”
苏芷扯了扯嘴角,这人形容狼狈至极,可脾气却过于刚直,她想她要是不承认她的身份,恐怕他还真的不会告诉她他的事了,便点了点头:“的确,我姓苏,出自苏国公府!据我所知,老太君和我大舅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不可能将我的事情告诉你们,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二……二小姐,真的是你,你知道吗,你长得就像将军和夫人,这眉眼,这鼻子,这脸型……尤其像夫人,仿佛看到了夫人在世……”
他说着偌大的一个糙汉子,竟在眼里包了一泡泪,眼泪汪汪地抽着。
“咳咳……”云松觉得有些小尴尬,轻咳几声提醒着他。
武元偷偷抬眼看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很有些尴尬地低头,悄悄地揩拭眼泪,并且说起了往事。
“二十年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能见到将军和夫人的孩子!”
通过武元的讲述,苏芷第一次知道了她父亲苏逸当年的事迹。
因为当年他就是苏大将军的贴身副将,所以从他嘴里讲出来的比从苏国公府里听到还要具体。
苏逸当时任职征南将军,原本所说的南疆暴乱,并非如此。
到了战场之后,才知道并不是要与南诏打仗,而是要驰援南诏,共同对抗南诏东南部的南疆百越人,他们与巴蜀之地的平家人勾结驱兽放毒,手段异常残忍,造成了大量的百姓死亡,余者也是流离失所,百姓困苦之极。
“大将军与夫人一向宅心仁厚,见此情景,异常悲痛,紧急调兵遣将,欲将他们镇压。
将军熟读兵书,能征善战,前期出战就得大捷,本已将他们的有生力量打击得差不多了,可是在快要过年的时候,突然出了大事,将军在千佛山南麓被人出卖,遭受平家人伏击,奋起反抗突围却因力竭而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
夫人当时已经怀上了小姐,我等人便是护送夫人之人,但是半道上遇到一群化作尼姑的女子,她们却不是好……一番冲击,我们与夫人和李嬷嬷走散……”
这件事情距离太久太远了,苏芷却依然听得满腔激动。
仿佛在武元那平实而朴素的话中看到了一个身着银铠,身披长甲的高大男子,他骑在黑马之上,运策帷幄,指挥战役,就算他遭遇了伏击,依然顽强拼杀,为所有的将士和自己怀孕的妻子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带着将士们将伏击之人全数拖垮战亡,接着英勇赴死……
还有那个在风雪中与自己的属下失散而带着一个老嬷嬷独自逃亡的女子。
她的脚步已经踉跄蹒跚,可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她执着地走着,一直从与南诏交界的宜州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绵州,在那里生下了她一心护着的女儿,然后再也跑不动了……
苏芷的眼眶红了,有一段时间她仿佛与那个在风雪之中奔逃的女子重合了。
在无意识之下,她竟然迷迷糊糊地在白泽的策划下,重走了当年她娘亲用血汗与坚强走过的那条路。
她捂着心口,热泪滚滚而下,抓握住床沿的双手握得通红。
“二小姐,属下无能,有负将军嘱托,将夫人遗失……后来得太皇太后庇护后想再去找的时候,听说她已经……”
“别说了!”苏芷第一次直面了她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娘亲的离世,身为孤儿的她,心中竟然毫无预兆地难受、压抑,仿佛被夹在两块会动的钝铁片之下,左右来往间让她的心口夹得生疼。
“二小姐节哀,但有些事情,属下一定要说,必须要说出来,否则属下心中不安!”
武元坚持要说的事情便是他这么多年来潜伏在南诏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的,他其实已经暗暗地打听清楚了当年与百越人一起联手的那个平家的事——他们也是造成苏大将军之死和这一支苏家军全数覆灭的主要原因。
平家原本乃是叶氏,是早先大明的皇室,但因为其子孙不肖,而致使他们皇位旁落,因为是和平政变,所以他们一家并没有被屠杀殆尽,而是被封在了巴蜀之地一带为王。
但是随着时代的更迭,他们平家的皇室之风渐弱,再加上朱家皇室统领有方,以至于全天下的百姓都已经忘记了曾经这个天下乃是他们平家的,朱家只是一个篡国贼。
平家子孙中有人怀着反朱的心思策反南诏,扶持了百越进攻大明。
原本他们私自屯兵三万,进攻巴蜀之地没问题,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还没有开始,就因为遇到苏国公府的苏大将军,在他手里吃了无数的败仗。
他们的三万人马,一次次地败在苏逸手里,以至于连一城一池都没有到手就已经死伤无数,眼看着就要夭折,他们这才动起了歪脑筋,收买了苏逸身边的一个随从,掌握了他们的行军路线,因此导致了那一场悲剧!
苏芷瞪大双眼,眼中的泪水微微滞涩,对于她父亲之死,一早就有很多个版本,但此时她方才意识到武元说出来的恐怕就是当年唯一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