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离了皇宫,赵晋刚走出宫门,便见杜文潜已经等在门口朝他挥手:“去我那儿还是去你那儿?”
赵景扬眉:“派人叫上大姐去我那儿吧!”
他早就答应过他家小娘子一旦下了朝便要立刻回府,半点都不能在外耽搁。
若实在不能准时回府,便一定要事先派人传信,以免她担忧!
“也好,二妹妹手艺好,夫人肯定喜欢!”杜文潜应声与他上了同一辆马车。
赵府,坐落在桐树街,是座三进的院落,前院松柏参天,假山林石,中院便是主人家起居之地,后院乃是家中仆役居住之地。
院落风格大气,布局又显幽静温雅,处处都散着宜居之感。
没事便在家琢磨园林搭配的苏芷听说家里来了客人,还是她最喜欢的大姐和大姐夫,连忙起身来,边换衣衫边招呼青柠:“快让厨房去冰窖里拿些我昨日做出来的冰淇淋!”
待客在花厅里,苏芷端着四个小白玉瓷盏到的时候,赵景和杜文潜、苏冷已经就座。
远远地看着苏芷端着吃食过来,苏冷打了一个招呼便连忙盯紧,看了一眼大声惊呼:
“哇,这是什么吃食?怎么还冒着烟儿呢,会不会烫?”
苏芷失笑却又故意不说,还把白净的瓷盏往她手心里塞:“啊……会烫的,会烫的啊!”苏冷吓了一跳,手还没碰到就连忙躲闪着,还一边故作姿态地大叫。
“噗嗤……”苏芷笑出声,当着她的面舀了一口放进嘴里,脸上只有吃到美食时的满足:“怎么会烫呢?
苏冷一脸稀奇地瞧着她,那乳白色的玩意儿冒烟可是她亲眼看到的。
旁边的两个男士却没有那么多避讳,直接在托盘上接过,学着苏芷的动作舀了一勺尝了。
“唔,好吃!”赵晋大赞。
杜文潜的眉眼也以看得见的速度弯了起来,忙不迭地用银匙舀了喂到她嘴边:“夫人你尝尝!”
苏冷将信将疑含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清凉,简直就是消暑的最佳甜品。
“唔,这是什么,好奇妙的味道!”
“我们那儿叫它冰淇淋!”
“蜀地有这个吗?”苏冷边吃边问。
苏芷一怔,差点说漏嘴了,连忙打掩饰:“嗯,蜀地的特产!”
期间赵晋听了凤眸闪了闪,看来他的小娘子瞒着他的事情还真是多得很。
因为他很肯定在蜀地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好在赵晋不是个喜欢说道的人,而苏冷被美食诱惑,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追问这些。
而一心关心朝政大事的杜文潜在吃完一小盏冰淇淋后提起了正事。
“皇上昨日分明有些不情愿的意思,怎么今日突然就同意了?”
昨日在朝堂上皇帝想要攻打吐蕃的心愿似乎很强烈,他们几句话想来是说服不了他的,所以原本他们打的是长期作战的心思。
可没想到今儿个一大早突然就听到皇帝在金銮殿上宣布了他的决定。
“或许是皇上自己想通的呗!又打仗,跟北狄的仗这才刚刚过了多久?”苏冷吃着美食也不忘发表意见。
“皇上的性子并不好说话,可能想不通!”苏芷曾经入宫救过他两次,虽然没有深交,但有些事情窥一角便能知全景,他的性子可能因为长期所处的宫中的原因,又长久以来被摄政王压制着,所以生得有些阴鸷。
平日里不大瞧得出来,遇到大事和需要决断便极容易看出来。
就好像上次他毫不犹豫地命人扑杀了与他多日以来同枕共眠的女子。
其心狠自不必多说。
这样的人往往能忍常人所不能容忍之事!
“那就是有人说了什么让皇上改变了主意!”赵晋下结论。
他示意杜文潜派人去查查,自昨日下朝后还有谁人私底下单独见过皇帝。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皇上!”
那个时候他虽然有着表面的风光,但上面毕竟有摄政王压在他头上,让他做什么都没有实权,但现在不同了,他就是大明朝唯一的主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敢再来制衡他。
用心理说来分析一个长期被压制住的人突然间得到了自由和权利,第一反应可能不是珍惜,而是膨胀,过分膨胀之后就会慢慢地爆裂开来。
伤人伤己,苏芷轻轻叹息,只希望他能够好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免走到无法容忍的地步!
大家的猜测还没有完,便突然传来了圣旨,道是赵晋与苏芷有功,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封赏到位,接下来便要封赏他们的孩子。
圣旨下下来,满朝皆惊,都道他们赵家不知道是不是祖冒青烟了,原本在朝堂中不起眼,可突然间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这不夫妻俩封到了极致,皇上竟然还打起封赏孩子的心思来了。
大家都觉得赵晋圣眷太浓,有脑子灵活地便想着巴结上他,也好跟着沾个光。
而赵家有个未嫁的妹妹和未订亲的弟弟的事情传将出去,也引得好些人摩拳擦掌地想要与他们攀个亲。
这些都是外人的看法,而与赵晋和苏芷亲近的苏国公府却不这么看。
在圣旨传出的第二天就派人把他们请回了国公府。
老太君坐在上首一脸慈祥地看着两人:“你们夫妻二人怎么看待此事?”
赵晋看向苏芷:“娘子先说!”
苏芷原想听他的,不过他既有意她也不推辞:“相公不过年三十出头,才刚过而立之年,便已至正三品大理寺卿,纵观大明朝史册,长官速度能有相公这般快的恐怕也只清平公和啸天大将军。
但他们一个是累世门阀公卿,一个是剿灭东海国,将其版权纳入我大明的惊世大将军。
相公虽有功劳,但与这两个人相比,相公之功尚且薄了些吧。”
意思这事儿不合乎常理,而通常来说反常即有妖!
苏芷的话说得很到位,引来老太君频频点头,赵晋也是含笑认同。
“娘子说得对,单论一个赵家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官位升得再快,但底子终究是薄了些,可这其中若是牵扯上苏国公府,这一切便都不普通了。如今之势与我们便是烈火烹油……”
“而且二妹夫的身份皇上已经知晓,先前不说,此时却突然来这么一出,其中怕是不简单!”
苏芷皱眉:“这也是让我最担心的!”皇上若是介意赵晋的身份,怎么收拾他们夫妻俩都不为过,可若是要拿他们的孩子说事,那她也必定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兴许只是你们想多了!”现任苏国公武将的性子,说话大大咧咧的。
“不管想得多还是没想到,孩子也必须带回来!”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带回来吧,我苏国公府要想护住三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老太君声音苍老却不失霸气。
这也是一锤定音,赵晋和苏芷告辞出去,立刻上折子向顺和帝备案。
事情是顺和帝提的,他们执行他自然只有高兴的,亲自批示,放他一个月假,还赐了好些给孩子的东西!
“既是咱们大明的子民,还是领回大明来养的好!”这是顺和帝在两人临走时交待的一句话。
随着这句话百来的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嬷嬷。
说是四十来岁,但看着满脸的皱纹,却像是有五六十岁了。
走起路来有些微颤颤巍巍的。
可别看她是这样的造型,但走到苏芷跟前来的时候,突然立住扬手起范,吊着嗓子洪亮的声音响起:“老奴花叶给赵大人、赵夫人请安!”
苏芷心头一颤,啧啧,她心头冒出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不就是现代电视剧里容嬷嬷一般的人儿吗?
“老奴遵从太后娘娘的命令听候大人、夫人的命令!”
那嗓音又沙又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吊出来的,但苏芷心中直觉不舒服,只是听她提起太后娘娘她到嘴的话只能咽回去转而问道:“替我谢过太后娘娘的心意,我们府里伺候的人还是有!”
“求夫人给老奴一条生路,太后娘娘说过,老奴若是不能留在您的身边,老奴也不必回去了!”
“算了,由得她吧!”赵晋看出了门道,轻声劝她。
苏芷想想也是这个理,不过是一个下人,喜欢就多招呼几回,不喜欢也不过多预备一份月钱,找个空房间养着她罢了!
但这一切不过是她心中所想罢了,等到他们准备启程南下的时候,这花嬷嬷居然自己摸到了门口,直言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南下。
“这山高水长,路途跋涉的,花嬷嬷你的身体恐怕不宜行吧!”苏芷从来就没有打算过她要去。
看她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哪敢让她跟着呀!
“太皇太后让老奴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伺候,若晓得夫人没有带上老奴定是以为夫人在嫌弃老奴是个没用的……”
她提着高昂的嗓门大叫着,听得苏芷的耳膜直突突,她皱了皱眉头就直差当着她的面捂着耳朵了:“行,行,您老想去就去!”
这一路上先是坐马车又是坐船的,她就不相信她能够坚持下来!
事实上,令苏芷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看着连走路都每每要摔倒的老嬷嬷居然真的一路跟着他们从京城出发到达了鄂州,然后一路沿着扬子江坐船逆流而上,进入了梓州县内。
一路上,就只有刚刚在扬子江坐船的时候,她喊过一声晕船,苏芷当即让她赶紧跟着送他们的马车回去。
可她愣是不干,又哭又求地坚持要留下来。
摸不清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赵晋便作主让她留下了。
苏芷给她开了一剂药才把她晕船的毛病给治好。
如今她靠着晕船药也一路坚持过来了,那张长满褶子的脸上除了显得有些苍白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
她老人家好得很!
刚登上船,趁着花嬷嬷晕船在客舱休息,还没有服药时,苏芷赶忙拉着赵晋来到甲板上。
江面水雾缭绕,包裹着渔夫、船夫,还有各式各样的船从河道上划过,码头上人来人往,是一片嘈杂喧闹的景象。
不远处的小池塘里夏荷青碧一片,叶中托着朵朵或全开或含苞待放的荷花。
丝丝点缀,美得耀眼。
可眼时的苏芷却没有多余的心情欣赏美景,只是焦急地看向赵晋:
“相公,你说她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而你又为什么要同意,这以后咱们该拿她怎么办?”
面对苏芷的三连问,赵晋先是一愣,尔后摸了摸她的额头:“瞧娘子一天天的,怎么心思就这么重,不肯相信我呢?”
“不是我不肯信相公,是我忍不住好奇,你就告诉我吧!”
苏芷从见到花嬷嬷的第一面开始,从头到尾都不喜欢她。
但赵晋却好像一直都在关键时刻劝她将人留下。
她不信赵晋会只是因为她打出太皇太后那张牌就害怕了。
她家相公可不是胆小怯懦的人,也不畏惧权势。
他相信他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至于是什么她便不得而知了,这一种上她也是忍得辛苦,但花嬷嬷一直在跟前晃,这次她好不容易摆脱她瞅到单独地机会,自然不想放过。
她撒着娇,声音软软糯糯,又清甜可人,听得赵晋半边身体都软了,情不自禁地搂了她,迎风低头吻上她的额际。
在玉白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点缀,又悄悄地流连到她的耳垂,苏芷轻“嗯”一声,呼吸几乎不畅。
“相公……”她娇嗔地扭着腰身想要脱离他的禁锢,那身体的娇软却让他更加紧了紧双手。
“娘子……”赵晋也没忘了解释。
“娘子可知,她其实并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苏芷心头“咯噔”一跳:“不是她还会有谁?”难道是他?
“娘子聪明心里恐怕已经有了答案,嘘,不要说出来!我之所以留下她,是因为有人希望我留下,娘子可信:如果你赶走了她,宫里立马就会派出另外一个人来接替她。”
苏芷灵慧,赵晋略略一点拨便立刻懂了,自如地接过他的话头:“恐怕再派过来的不会是这样的!”
不管实际的能力有多强,但表面上肯定不会是这番苍老模样。
“所以在娘子若是还能忍受的前提下,咱们且忍忍,如若她太过分了,娘子不能忍也无需再忍,一切都有我在!”赵晋一边给着承诺一边将她拉进船舱里,刚刚那一番调拨已经惹得他心火大热。
倒不是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搂搂亲亲抱抱却是必须的。
两人一番折腾,苏芷娇声叫着:“唔……相公……有人来了!”
赵晋知她耳力一向非凡,轻轻松开她,扶着身体柔软地小娇娘再次出现在甲板。
“吁……”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传来。
在他们的大船旁边有一挺小舟快速逆流而上,苏芷凝眉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身穿普通的灰白棉布衣衫,打扮朴素,正在一艘不大的小舟上负手看景。
秋风拂过他的面容,吹动他的发。
苏芷喃喃出声:“那是摄政王!”
赵晋回头,想要去看的时候,却见那弯小舟已经误入芦花丛中,再不见踪影。
苏芷心头有些失落,正遗憾着无法再度确认顾衡是否存在之时,突然有人高声唤她的名字。
“是他!”赵晋拥紧他,俊朗的眉眼下凝着一丝无奈。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遇他,他一直以为他是在东南一带。
来人是想要邀请他们二人去河岸边的酒楼中小酌一杯,夫妇二人并未拒绝,欣然前往。
可刚答应下来,就听见船舱里响起花嬷嬷的声音:“夫人,夫人救命啊,快请夫人赐老奴一颗药丸吧!”
苏芷瞧了一眼赵晋,眼中布着询问:而赵晋也瞧着她做了一个口型:不给!
苏芷想到宫中那人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心下一阵不悦,此时看她这般模样捂唇 一笑,就知道赵晋不是个好惹的,外表瞧着温润尔雅,骨子里却有些恶趣味,在面对不怀好意之人时,他从来就没有心软这一说。
“青柠啊,你去告诉花嬷嬷,那药我还没来得及做出来,为了让她老人家少受些罪,我们现在立马下船去岸上的药店里给她买些药材来。药丸我们现做,请老人家务必坚持一下,不然我们只有派船将她送回去了!”
青柠是个实在的,听到什么就是什么,连忙转身去了。
留下机灵的青离转过头去使劲憋笑。
苏芷假意生气拍她的背:“憋什么憋,笑出来,万一憋傻了回头看到青园夫妻俩认不出你来怎么办?”
“噗……哈哈哈……”青离一个没忍住,真笑出声了!
笑声荡在船上,远远地飘开。
船舱中痛苦的口申口今却经久不息!
装饰素雅的包间里,摄政王一身家常灰布袍衫已经就坐,他的身旁坐着一个同样装饰简略的妇人。
看那身形,苏芷小声地唤了一声:“王妃娘娘!”
“客气什么,你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姐姐!”欧阳王妃素着脸,仿佛洗净一身铅华,面容素淡而温雅,惹人亲近。
“欧阳姐姐!”苏芷从善如流。
“你们是前去春城吗?”摄政王面容不见以前的棱角,显得温和好相处,问问题的时候也没有再带着犀利,而是淡淡地平和。
“没错,我们想去将孩子接回来!”提起孩子苏芷心中升出大大的愧疚之心。
这一生,她不负任何人,但唯独对不起她的孩子们!
“也好!”摄政王仿佛无话可说,亲自执筷,夹了一筷子乌江鱼在苏芷的碗里。
他的动作轻快娴熟,没有一丝滞涩,让人不忍拒绝。
苏芷犹豫片刻后还是吃了,朱锦睿脸上带出一丝笑意,这张堪称完美的容颜上,有着被风吹雨淋的痕迹,但依然难掩其俊逸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