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冥冥之中苏芷其实一直有一种袁曲靖就在这里的感觉。
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就是直觉,他就在那里!
她瞧了一眼赵晋,指着他们身后一个洞壁大声道:“大国师,我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打在石壁上,中空的石头又将她的声音荡回来,一时间声音大震,耳边回荡的全是她自己的声音:“大国……师,来……看你……你了……”
苏芷皱了皱眉,侧耳仔细地倾听石壁间的风声和回声。
一把拉住赵晋来到一块完全看不出破绽的石头前,卷着喇叭大声道:“大国师,我知道你在里面,还请出来一见!”
又是一声强大的回声响过,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动静,赵晋拉下苏芷朝她摇了摇头,小声道:“怕是不在!”
苏芷拧着眉头,敲了敲面前的石头墙壁,又敲了敲其他几块,传回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面前的是清脆而响亮的,可知里面应该是中空的,而其他的却有些瓮声瓮气的,想必那些就是是实心的。
苏芷久等未有回复,不由故意喊道:“袁曲靖,你白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越活越胆小了吗?”
这样不敬的话来得太快,赵晋连忙要拦却已经拦不住了。
而里面居然意外地传来了干涩的声音:“施主请回吧,这一次贫僧是真的要重归空门,世间万事再不操心!”
四处林立的岩石,将那声音转化成朗朗的回声在洞壁间不停地碰撞回环,一个人的声音顿时变作了数人的声音。
效果堪比在大舞台上表演的四重唱一般,比刚刚苏芷的更响,更亮,更雷动。
“大国师,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上来吗,你不要先听一听再下决断?”苏芷早在这些日子里便想通了一件事情。
其实袁曲靖虽然比她早穿越五十年,但通过与他的交流,说白了,他其实在现代也就早了她一年罢了。
而他的年岁按照穿越前的年纪,也只大不了几岁,三年一个代沟,恐怕他们便是再勉强,也连两个代沟都凑不齐。
而且与他说话,他虽语气沧凉,但字里行间却还是难掩其真实性情。
他是一个性情中人。
所以她此刻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些缺少了先前的敬重之心。
反倒多了几分同处一地的戏谑之意。
原本唤的还是同样的大国师,但是其中的感情却完全变化了。
赵晋察觉到了,但看到刚刚她的话对大国师的影响没有再阻止。
像他们这种自诩为世外高人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臭毛病,总想着要标新立异,跟旁人不同!
所以一般人吃的那套,他未必会吃,同样的,旁人不吃的那套,他也未必不吃!
关键还是要找准法子。
“你且说吧,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袁曲靖果然被苏芷突然变幻的态度改变了,倒想要听听她到底会说什么。
“袁先生,你可知,你一心想要守护的这个国家很快就要生出战乱,甚至要变成四分五裂呢!”苏芷故意夸大其词。
“不可能!大明朝先皇在世时,创下‘光明之治’此间繁荣至少可延续五十年,如今才不过三十年,怎么可能?”
曾经的一切袁曲靖都有参与过,所以其中的干系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小小女子休想要骗他。
“你是久在山中,不知世上万千变化,早就成了一个聋子瞎子!”苏芷看到他一向淡然轻飘的脸庞上有些许崩塌,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变深了,目带鄙视的看着他。
她的表情太过深刻,让人无法忽视。
袁曲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受惯了别人尊敬崇拜的眼神,而现在却被苏芷这样看着,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说贫僧是聋子瞎子?”他受伤地看着她。
这个小小女子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苏芷冷哼道:“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明天下局势,一心一意想要助纣为虐,岂非比那聋子瞎子还要不如!”
“放肆!”袁曲靖眼神犀利。
“袁先生,你这般动气,说明你刚刚所说的放下了一切根本就不是真的,你心中六根不净,嗔怒痴皆在,说什么遁入空门,还执念甚深……”他越是怒,苏芷就越是挑衅他。
袁曲靖也终于看出她的真实心意来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来惹怒他,故意引出他的真心实意!
他长吁一口气,怒极反笑,扯住自己的衣袖,轻轻飞舞了一下。
“丫头,你这张嘴,要是早生三十年,只怕先皇都辩不过你!”
“袁先生,那么现在你可愿意为我们指路?”
“你的嘴虽然厉害,却未必见得说服了我!”
他心中存了那么久的想法,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简单的几句话就将根深蒂固的东西给改了!
苏芷看向赵晋,示意他为说。
赵晋拱拱手,苏芷敢那么怼他,他却是不愿的。
毕竟袁大国师之名可谓震响宇内。
以他的资历不足以与他匹敌!
“袁先生!”赵晋态度恭谨,语气诚恳,可袁曲靖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他竟然特别习惯苏芷怼他,反而不喜欢这些人习惯性的对他恭敬。
赵晋听从苏芷的话将当今天下的局势一一解说给袁曲靖听,他并没有多少用心。
其实他隐居这么多日子,他也并不是完全耳目闭塞的,他手底下握着大量的人,他们都散布在大明的各个角落,掌握的消息并不比任何人差,他只是见大明朝如今一直河海清宴便不想过多的干涉。
可安逸的时光终究磨掉了他多年来叱咤战场的风云气势,让他也变得迟疑起来。
当他心累之时,他才意识到毕竟他也是一个八十岁高龄的人了!
渐渐地放手,没想到如今朝堂的局势俨然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心里清楚,但他嘴上却依然不愿承认这些事,只是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争权夺利乃是人这常情!”
“若只是朝堂,只是摄政王与皇上之间的争斗,我们也无需劳烦袁先生助手,只是袁先生可知摄政王如今第一个想要对付的人是谁?”
苏芷没让袁曲靖等许久,便自动揭露了答案。
“南诏太皇太后!”
袁曲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内部矛盾尚且还可以说,可若是换成了外部矛盾,这是要引发两国征战的……
且不说谁输谁赢,一旦发动战争,必定会涂炭生灵。
见他沉默,苏芷和赵晋俱都伸长了脖子静悄悄地等待着。
苏芷觉得有戏,可没想到袁曲靖一开口却是质疑:“南诏的太皇太后如何会到大明朝来?观光旅游?”
苏芷听到他不自觉地说出了现代词汇,不由跟着翻了一个白眼。
“当然不是,袁先生此时才来关注她为何会来,不如关注一下,如果摄政王真的向南诏太皇太后下了手,那么袁先生可以
试想一下,南诏新继位的国主会如何发布北袭。或许你要说此时的南诏积贫积弱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不一定会是大明的对手,但袁先生可曾想过,点知一旦发生,受苦受难的又是何人?”
赵晋见苏芷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有些喘不上来气,立刻追上去接着道:“大明南边边境一旦动荡,北边的虎狼之师便会立刻冲上前来。他们早就恨不得在大明朝身上咬下一大块肥肉下来!”
总之大明朝如今形势也不算太好,内忧严重就不说了,外患却也是十足的,南有南诏相对峙,北有恶狼死守,西有吐蕃比邻,东有倭寇偶尔叩边,一旦一处乱起来,那么整个局势就会变乱。
这样的险于狼子野心的摄政王敢冒,可赵晋却不敢,而苏芷也料定了袁曲靖对先皇的感情,知道他恐怕也是那个不忍心的。
袁曲靖心中早有想法,只是他一直假装不说出来,这一切仿佛就不会发生一般!
他突然侧身擦着苏芷的肩头离开。
“袁先生!”苏芷唤他。
这样铁石心肠,不像他呀。
人走远,声音传来:“今夜子时,小屋见!”
这可真是一个倔强的小老头,不过好在他还是明量非辨黑白的,苏芷看向赵晋,一脸激动:“他答应了!”
赵晋笑着点头。
不过一旁侍立的青离却咬着唇皱着眉头道:“大人,夫人,这个大师先前还想着算计咱们来着,他如今说的话能让人相信吗?”
苏芷镇定有加:“当然,他不是那样的人,若是他不愿意,他大可直接拒绝,反正以他的本事,我们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想要对付我们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困难!”
意思是这大国师的本事可比他们看到的厉害,端看他今日与前两日对待朝政的态度便可知一二。
以前他不知政事,乃是他过于放心未曾去管过,可当他听到了他们带来的消息后,恐怕早就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四散去打听过了,所以他才会突然改变主意。
“对,虽然他站的摄政王那边,但他心里却是盼着朝堂安逸,国泰民安的!”
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想法,因而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互相算计!
青离自认为她就是粗人一枚,太深层次的东西她看不懂,也不懂政事,只不这是记仇罢了,但见自家大人和夫人都这般说,想来是没错的。
事情后来也果然进行得很顺利。
通过袁曲靖的人带路,太皇太后被送往山下,直接遵从白泽的要求,住到了梓州县泯河中游附近。
临道别的时候太皇太后很是不舍,拉着赵晋和苏芷的手一再叮嘱:“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从前的大明了,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实在不行,便带着你娘亲、弟弟妹妹,孩子们回南诏来,南诏永远是你们的家!”
太皇太后的话实在过于珍重,惹得夫妻二人含泪,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拜别:“外祖母!”
直到袁曲靖的人前来,怕他们看出什么来,三人才暂时收了情绪,表现得淡淡地分离。
站在山巅,心中有着浓浓的离愁别绪,因为夫妻二人其实谁都不清楚,今次离别,再与这个老人相见已经不知中是何时了!
“青离,你小心护送着太皇太后前去,到了报平安,路上小心!”苏芷不放心地叮嘱代替他们送太皇太后下山的青离,还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换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
这全是自保的药粉,是她这几日在山上闲来无事做出来的东西。
青离自然知道这药粉的妙处,当下拍着胸脯道:“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好生护着太皇太后,不让她受到丁点伤害!”
人影远去,光芒也释放到尽头。
苏芷只觉得心头好像空落落的,怎么着都有些不得劲儿的感觉。
仿佛身体被抽走了一部分力气,心慌气闷胸急。
“娘子这是怎么呢?”赵晋看她不舒服,将她扶着在院中坐下。
“没事,突然觉得身体不适!”
她捂着胸口,就好像有块巨石突然间砸了下来,击在她的心脏上,压抑得她的心跳都不平稳了。
赵晋有些急惶地让她自己把下脉。
苏芷摇摇头:“我……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闻言,赵晋便将她扶到室内去歇息。
还亲自将她的衣物鞋袜脱下,为了不打扰她,还将一应办公的文案全都搬到了禅院的另一间禅房里。
苏芷的确有些累,原本到观音山来是想要放松心情的,可没想到又摊上了一身的事,这几日又一直奔波在那高·耸入云的悬崖之巅,累也累得半死了。
再加上太皇太后之事未曾解决,她也没有休息好,此时一挨上瓷枕,便瞌上了双眸。
半睡半醒间,清风在耳边轻鸣,有人似是在轻声呢喃:“阿芷……阿芷,我来看你了,我好想你,你可还记得我!”
苏芷心头一紧,慌张地睁开眼,一眼看到了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她惊了一跳,大叫:“啊……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