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飘零,有一骑黑马孤独地踩着硌脚的小路往西北边的深林之中钻去。
到了一处小木屋前,马还停稳她人还便跳了下来,冲着里面大喊:
“夫人,夫人,你猜奴婢刚刚在外面看到什么呢?”
苏芷正在屋前磨着晒好的草药,她先前在刘营口镇将药粉消耗得过多,现在一有机会休整就要补充数量,她命人采来她所需要的草药晒干,将其磨成粉末备用。
此时被青离无端打扰,她倒也不恼,只是不满她卖关子,便嗔她一眼:“有事说事,我这会儿可没心情跟你闲聊天!”
“夫人,夫人,你先放下,你知道吗,你可真是神了……”青离大约是太激动了,说了半晌的话,愣是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的,苏芷听得有些着急,放了手里的手动石磨,拉着她坐在柴垛上。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说我感兴趣的!”
“平姬,不对,现在不知道他是否还叫这个名字!”青离兴奋地满脸通红,将她刚刚看到的一幕幕悉数说来。
“咱们将娇娇独自留在官道上之后不久,果然如夫人所料,软脚虾真的带着人追上来了,她要杀掉娇娇……”青离说着红了脸,她刻意忽略了软脚虾在决定杀娇娇之前两个人做的那些令人羞羞的事情,径直跳到了软脚虾的其中一个姓黄的手下是断袖。
“我看他举着枪正要扎下去,本想着听夫人的话要及时阻止他,但奴婢还没来得及动,就见……见到平姬带着他那个小丫环又出现了。
他打伤了黄小冬,救下了娇娇,可你知道吗,娇娇唤他什么?”
青离喘着粗气拉紧苏芷的手,一定要让她猜一猜。
“她是她的主子?”苏芷挑眉。
她们既然都是拜月教之人,互相肯定是识得的,之前平姬在她面前装作不认识娇娇,只不过是为了骗她罢了,但明眼人其实都知道这俩货的关系不简单,所以才会有苏芷在放过了娇娇之后,又让青离悄悄地装扮一番上前监视的事情。
“夫人英明,猜得很准,可是这不是全部!”青离这是要将关子继续卖到底了。
“所以呢?”苏芷摊摊手,又再次拾起她的石磨,开始她磨草药的工作。
“唉,夫人你听我说完嘛!”青离着急呀,见苏芷实在没兴趣了,连忙道:“我听到娇娇唤平姬公子,夫人,他不是个女的,他是男的!”
“什么……”苏芷手上动作一滞,手中石磨滑落,砸在长满苔藓的草地上,滚了好几滚,磨碎的药粉也洒了出来。
赵晋刚好出来瞧见这一幕,知道这些药材花费了苏芷老多时间,她可宝贝了,连忙拾起,端到她面前心疼地道:“你磨了好半晌了,怎么就撒了?是青离你说错了话?”
青离呐呐地咂嘴:“奴婢……奴婢知错!”好像还真是她刚刚在那里故意卖关子,不然以夫人的聪明,哪会这样!
苏芷倒是满不在乎地挥手:“行了,磨子砸了,药粉也撒了,你该好好说话了吧!”
青离连忙福身道:“夫人,那平姬真是个男人,奴婢听到娇娇唤他公子他也没反对,还用男声跟她回应。”
苏芷凝眸没有说话,她细细地想着对平姬的印象。
从南诏春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后面的几次,她曾经跟她也有过很近距离的接触,从她的身体到她身上的气味,还有她的行为举止上来看,她都是一个标准的女子!
可是青离却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她这样说的话,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就是平姬!”赵晋果然敏感,一句话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
青离一下子被问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不是,那啥,奴婢看到的那人的装扮还像之前咱们看到的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那件月白长裙都没有换下来!”
先前他们可都是见过平姬的,也打过交道说过话儿。
“难道不可以是别人假扮她吗?男扮女装?”苏芷小声地猜测。
先前为了方便行事,她与青离不都是穿着男装吗,现在也还是一人一身男装,既然女子可以扮成男子,男子又为何不可以扮成女子!
“哎呀,夫人,你要相信奴婢的眼睛,奴婢看到的绝对就是他,不会错的!”
怎么说呢,她看人一向是很准的,一个人怎么换装扮她都会认得出来的,虽然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她仍然可以确定,先前的平姬与她后来看到的平姬绝对是同一个人,这是她自来就学会的一种技能。
青离的性子向来执拗,一听自家夫人似乎不大信,立刻就急了,竟要拉着她当场去找到他,以便当面对质。
武成从不远处走过来却是当众拦住了她:“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候,阮角夏的人尚且到处在搜寻我们,此时我们怎么能出去?”
他说话不留情面,青离煞时红了脸庞。
苏芷看他们性子都不是好相处的,但青离是自己人,武成却是京城的人,她这人虽的没有啥,就是有些护短,当即道:“行了,我信青离的话,至于此时当面对质就不用了,他既然跟娇娇是识得的,就说明他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待到咱们改日有机会再相见时,再找他说道吧!”
“夫人……他们已经走了,奴婢听到他说:阮角夏已经不成气候,因而此地不宜久留!他一路往东走了!”
走了?
苏芷更显疑惑了,如果他那么容易就走了的话,却让她不得不多想想了。
难道他是专程来救娇娇的?
因为目标达成了就离开了?
苏芷有些后悔当时见到他的面时没有将他拦住好好地问问,现在不管他们怎么想都无济于事了。
只能暂且放下此事不管。
“既然他人都走了,那咱们就更无需纠结了!”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比较倾向于平姬是平姬,那个娇娇嘴里所谓的公子又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两人很像的话,说不定是姐弟或者兄妹!
“就是,现在还在纠结这些个事儿做什么,难怪你没听说过阮角夏正在四处派人追杀我们吗?”
这个地方原本什么都没有,荒山野岭的,还是他们因为无法进入守卫森严的镇子里,才把余下的人安置在此处,修建了小木屋,以便暂时落脚。
但此地的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他虽然只是一个暗卫,但好歹也是一方首领,以前又一直都在京城行事,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早就心烦不已。
只是赵晋是此行的主事人,而苏芷更是皇上钦封的县主,全都是他惹不起的人,他便将心头的抑郁积压在心中,如今正好碰上青离,他见这小小的丫环竟敢在主子面前如此大放厥词,早就对她不满了。
因此与她说起话来便颇带了几分情绪,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很是不耐。
青离却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见他一来就对她这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便也瞪了他一眼,他是皇家暗卫又怎么样,她好歹也是出自苏国公府的,难道她又怕她呢?
再说了,她说那些话自家主子还没有怎么着了,他一个外人凭什么?
“行了,武成,你今日值守想是累了,先回去歇歇!”
“青离你也是,我先前煮了茶水,就在山尖上自己采的,给你留了一些你去尝尝。”苏芷的态度很温和,却已经表露出来了她的意思。
青离是她的人,她乐意护着,那么最好谁也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管是管教还是讽刺除了她谁都没有这个权利!
“多谢夫人!”青离是懂她的,一盏特意为她留的茶水已经足够说明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将这两人打发了,夫妻二人相对静坐,对着漫山黄叶,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
片刻后还是赵晋最先忍不住,倾身握住苏芷的手:“那武成说话有些不太像话,回头我让云柏去敲打他一番!”
苏芷轻轻抽出:“的确该敲打,他就算是从京城里来的,但是我相信他收到的命令也只是配合你,而不是命令你这个主事人!我看恐怕是他觉得他京城里的主子爷身份地位太高,便瞧不起我们这般普通人!”
苏芷很少会这样说话,这次也是在这里困着,心情有些郁闷,再加上刚刚平姬的事情弄得她也是满头的黑线,所以说话的语气微微带着几分不平。
“娘子要是不喜欢他,我让人把他调开,不过他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了,等到事成之后,他还是会回到京城!”
所以娘子也不必为了他就闹得心情不好!
“不是因为他!”苏芷摇头。
她虽为女子,却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不至于因为他怼了自己的贴身丫环几句就对他怀恨在心。
“我只是担心孟将军的人。你听娇娇说那话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确吗?薄之平早就已经是摄政王的人了,这事儿咱们是知道的,而他想要对付孟将军这事我们也碰上过。
当时在剑阁府,孟将军的家人遭袭,如果不是云樟等人去的及时,恐怕他们一家人早就不在了!”
闻言,赵晋蹙尽了眉头。
“娘子说的有理,但娇娇所说的是薄之平那里已经失败了,如今他是将主意打到阮角夏身上的,但此时我想我们倒不必太过担忧,毕竟他手里至多也就只剩下一块虎符,只要他集不齐,他就无法调动万余兵马,那他也就奈何不得孟将军的人!”
所以说来说去,还又得回到原点。
他们现在才是此事中最关键的那一环。
因为他们手握对阮角夏很重要的那半块虎符,所以他们此刻就要好好保护自己,只要他们无事,阮角夏就调不了兵,巴蜀之地的孟将军等人就是安全的,否则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苏芷紧紧蹙着眉头,赵晋的话说来没毛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觉得不舒服,她摸到了袖间,那里有块硬硬的牌子。
她想了想,将其抽出来,放到赵晋面前。
“你看看这东西可是眼熟?”
赵晋眼前一晃,就见一块红木色的牌子出现在面前。
紫檀木打制的,上面用精工小刀雕刻着一只老虎,上书猛虎下山。
他突然间就怔住了,然后默默地掏出他们在离开小镇之前苏远又塞回给他的银章虎符。
他左手执银章,右手握木纹,双手试探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彼此靠近,然后在离得半寸之地的时候把两物放在一条水平线上比划了一番,接着轻轻推动着双手将两方牌子印到了一起。
“怎么样!”苏芷见他动作缓慢,有些焦急地追问。
“合上了!娘子,合上了!”赵晋激动地看着苏芷。
他的娘子可真是他的福星,他缺什么她就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