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夜,苏芷醒来后,在赵晋的强烈要求下由着他全权打理着的她的衣裳,妆容,就连头上挽的发髻也都由他代劳。
苏芷走出去对着已经冒出头来的金色阳光小声地抱怨着:“我只是受点小伤,又没有整个残了!”
“我乐意伺候娘子!”赵晋始终觉得苏芷遭受的这场灾难都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他心底里蔓延的愧疚从未退去,便不自觉地想要为她做很多事情,让自己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让自己能够站在最靠近她的地方。
尤其想到那块他并未用过的玉佩,他的心里有些难过。
出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想到的居然是通过别的男人的东西来庇护她,而不是他这个相公!
她可能觉得他根本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一大早的就有马车将他们夫妇二人接到了一栋大宅子里,这是已经将杜三元搬回了杜家。
杜二白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们就道:“赵晋你们来了,快,我弟弟已经开始昏迷,现在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杜三元中毒已经三天了,第一天还能喊痛,第二天只有呻1吟,第三天现在就陷入了完全的昏迷中。
苏芷却是眼前一亮,绕过焦心挠肺的杜二白看着床榻上的少年。
他才不过十岁的模样,脸蛋圆乎乎的,平日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可此时却是小脸煞白,眼珠子还有些外突的迹象。
“我知道这是什么毒了!”昨天她心里有所感应,但是总觉得症状对不上,原来是他们说错了时间。
“蝉毒,不会立即毙命,它最大的功能就是迷惑大夫,最初看着好像食物中毒,查看不出中毒的迹象,让人误诊。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一日病,二日迷,三日昏,如此之后,华佗再世再难回天。”
“啊……那,那你快治好他!我的幺娃子,你可不能死呀,你死了我怎么办?”激动喊出声的正是被赶走却因为担心儿子又忍不住凑上来的李大梅。
苏芷皱了皱眉,她现在才知道,这李大梅跟她之间还真是有些不得不说的东西。
她就是南口村李二娃家的亲大姐,她早先知道他们家有个做小妾的女儿,却没想到竟然是杜二白的姨娘,只能说绵州实在是太小了!
她家弟弟李二娃偷她的酱油,砸她的院子,被她逮到打了一顿,瘸了半个月,但那笔账对她来说,还没有算完,没想到这姐姐又是这么一个尿性,果然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苏芷倒也不是一个挟私报复之人,李二娃是李二娃,就事论事,杜三元至少还只是一个孩子,没有得罪过他,况且,杜二白的态度也是放得够低的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所以她只是不理睬李大梅,便自顾自给杜三元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翻眼睑,看鼻孔,看耳朵,看嘴巴,连着他身上也翻看了一遍,看到所有的症状都与鲁大夫给她的那本书的对上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坐下,提笔便要开药方。
“我来!”赵晋早就等着了,她眼睛一动,他就将笔抢过去了。
“连翘五钱,薄荷三钱,大黄一钱……”
写了满满一页纸,交给杜二白的时候看得他眼睛都要掉下来了,这上面起码得上百种药材,这样得拿一个大锅子来熬才行吧。
岂料苏芷却是道:“这不是用来喝的,取这些新鲜的药将它们舂成汁,用汁替他擦身,之后再把渣敷上去!内服的药,我还得重开!”
其实那解毒药方上面并没有写内服的药方子,不过苏芷对药经方面已经有些研究,心里却有了一味很好的而且对症的内服方子,当即为了保证疗效,也是加上了。
“你到底能不能行,能不能行,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是胡乱给他治,我一定……我一定,呜呜……”李大梅在一旁哭着闹着,冷不丁地杜二白又是一个眼神上去,又有两个老婆子想要来拉她。
却被她横了一眼,她身旁跟着的一个高大清秀的男人挺身而出:“二少爷,李姨娘不管怎么说都是三少爷的母亲,她也是太急于知道三少爷的病情,关心则乱,你何必如此待她?”
杜二白抬眼看去,见是自家的外管家李松源,他一直以来,心里对他都有一种莫名的不喜欢,当下只看了一眼便冷冷一哼:“什么时候我们杜家养的狗也能够在主人面前乱吠了?”
“你……”李松源一张脸都黑了眼看着就要发怒了,但是不知为何还是忍了下来,反过去劝走了李大梅。
苏芷在旁边看着,不由一阵惊讶。
看刚刚那架势,李大梅的泼辣跟她家母亲李杜氏是一脉相承的,她要是爆发出来,她恐怕未必招架得住——毕竟总不能学她一般大肆咆哮,乱喊乱叫吧!
但是那个高个子男人却能三言两语劝下她,奇了。
“这个……那是谁?”她有些好奇。
“叫李松源,唉,说他干嘛,就是我爹养的一条狗,才来了一年多,就把我家的人都给笼络到手里了,我看着都讨厌!”杜二白丢了个白眼,可见对那李松源是真正讨厌到了极点的。
当下苏芷也不多问,只在等待的空隙苦坐着等待也没有什么用处,便由着赵晋带着她出去走一走。
杜府的花园还挺大,里面捣弄得也精致。
三步成趣,五步成景,一路走来颇多假山楼台。
苏芷这才知道,以前倒是小瞧了杜家,以为他们家里住在镇上,大概生意也就那么几家,跟做官的李家却是没法比的,但是现在看来,杜家恐怕也跟李家差不多,该有宅子房产的地方都有。
赵晋对风景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一双眼睛只盯住苏芷,生怕她在假山枣树间穿梭被树枝挂伤,便一直伸手揽着她的肩头,替她阻挡住树枝。
两人温情惬意,缓缓而行,也不说话,只彼此对视一眼便是温情烂漫无限。
突然赵晋身子一僵,连忙拉住苏芷,两人往身旁的假山洞里一钻,前面便出现了两张熟悉的脸。
“松源,你……你不是说不会对我幺娃子的身体不好的嘛……啥子,为咐子那个死肥婆要说他会死呢?”
“哼,你也信她,看看她那样儿,无非就是看你们杜家有钱有势,故意说得严重,骗钱罢了,还有你之前故意把事情往她身上栽,你以为她就没一点脾气,还指望着她全心全意替你办事?”
“啊,那,那我要去告诉老爷!”
“你疯了,现在去找老爷?我告诉你,三少爷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现在正是栽到她身上的好时候,我听说杜一清是她姐夫,杜二白又是那赵晋的朋友,这事儿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成屎了!”
“啊……不,不……”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走出了苏芷二人的视线,那声音也是越来越远。
“原来……原来是他们!”赵晋眸底一片冷然。
苏芷从最开始听到的激动到了此时,心里也是平静了下来,并且在心里也渐渐地有了计较。
“我们怎么办?”她看向赵晋,现在的他根本不像他表面表现得那样温润,秀才也有真怒!
“你安心替杜三元解毒,其他的交给我去安排!”赵晋神色淡淡,可眼睛里的利光掩都掩不住,比那头上射下来的光芒还要耀眼。
苏芷没有去争,她相信赵晋的能力!迄今为止,他从未让她失望过!
苏芷说不管还真没管,安心替杜三元看诊弄药,守着他涂汁敷药,而外面却是一片安静,好似那日他们在后花园里听到的事就像一阵微风吹过,什么波澜都没有引起。
但是出得院子来,她却明显感觉得出来,杜三元所在的东苑外面增加了好几个家丁看门护院,而且看他们模样还是以前没有见过的,她心里大抵明白了,只怕赵晋已经与杜二白布置起来了。
她心里更放松了,积极配药,然后静静等待着!
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几个人强力壮的家丁不知道拦住了多少对这院子有企图的人。
清晨的阳光跃过云层跳出来洒下金黄色的光芒,给院子里种上的桂花树镀上了一层金光,晃眼望去,苏芷来以为桂花开了。
“水……水!”身后有道沙哑的声音在小声叫唤着。
“啊……醒了,醒了!”在旁边伺候的小丫头大声叫嚷。
苏芷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小小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躺了这么几天,原本圆鼓鼓粉嘟嘟的脸都陷进去了,脸上沾着干了的草药汁,显得黄不黄青不青的,嘴唇又干着,这会儿简直堪比街上的小乞丐。
苏芷制止了小丫头,将水杯递过去。
他喝了一口,这才看到苏芷:“你是谁,我娘呢?”
“嘘,三少爷,你可别乱叫,姨娘就是姨娘,可不能叫娘,要是让太太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小丫头小叶连忙上前制止他,然后又一脸担心地看着苏芷,仿佛怕她告状一般。
可她的好意,杜三元并不理会,反而眼一瞪凶狠地盯着她:“谁说的,我娘就是我娘,你不许乱说,不然我就把你打出去!”
这声音刚刚落下,外面就立刻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啊,我儿醒了,我幺娃子醒了,老爷,老爷您就是奴家的福星,您一从京城回来,幺娃子就醒过来了,呜呜呜……”
苏芷心口一滞,腾地站起身来,湘妃竹帘已经被掀起,露出了一张娇媚可嗔的脸,尽管挂着两颗泪珠,却更显娇弱,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
而在她后面的是一位白胖的老人,他两鬓斑白,一双眼睛却是矍铄有神,正是杜家的当家杜浩成。
两个人进来谁都没有正眼看苏芷,而是直直地扑向床榻。
一人一句,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幺儿疙瘩,喊得那叫一个热烈。
苏芷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想闪身出去,可想到面前那女人有可能存在的肮脏心思,又勉强自己站住了。
她得盯着她,免得她又在人身上动了手脚,到时候就真如他们所说不是屎也是屎了。
“饿,饿!”杜三元趴在自家父母面前撒了好一会儿娇,便惦记着要祭五脏庙的事儿。
“嘿,还愣着干什么,你个死丫头,还不赶紧去!”李姨娘瞪了一眼小叶和苏芷,强行将她们驱赶出去。
苏芷看了一眼目光犀利,看着无比精明强干的杜老爷,想着他这个当爹的,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儿子便出去了。
等弄了一些白粥过来,却见那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已经闹翻了天。
“反了反了,黄氏她竟然心思如此歹毒,敢指使那乡下丫头暗害我幼子,真当我杜浩成死了吗?”里面传来的那震天响的咆哮声正是之前的杜老爷。
苏芷心里涌起阵阵不安,将手上的白粥推给小叶,事情似乎有变,她转身就想走人,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那咆哮的声音越来越近,却是那人已经出门来了。
“来人啦,给我把刚刚那个治病的丫头给我抓回来,竟敢在我面前玩弄这一手,我迟早要教她知道后果!”
苏芷一惊,心里暗暗叫苦,可脚下动作却一点不耽搁,也不走正门,蹿出假山就往旁边的侧门跑出去了。
“别让她跑了,追,快追!”
苏芷心里又冰又冷,不知道为何自己出去给人弄了一碗粥来,就由救命恩人又变回了凶手。
特么的!心里MMP,脚下是越跑越疯狂,越跑越快。
她绝不想再回那阴暗潮湿,宛若人间地狱的监牢。
她在假山树林间流窜,眼看着捉拿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内心里的无助越来越浓,她不知道在这紧要关头,杜二白和赵晋去了哪里,他们还没有出现,她的心甚至已经有一点点绝望……
而这样的感觉在她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张阴沉幽暗的冷笑时,心底的绝望一下子被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