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院子不大,苏芷在西北角都能听到陪中乱成一团。
她叫人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只派了身手敏捷的青离出去打听。
“小姐,不好了,府里的小少爷说是突然吃坏了肚子,现在已经泄得厥了过去,府里乱成一团,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苏芷皱眉:“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吃坏肚子?带他的乳娘是怎么回事?”就那些连油水都不冒的菜还能吃坏肚子?
青离脸上一阵尴尬:“小姐,我听那院里丫环的意思像是在说中午在咱们这里喝了梅子汤和梳儿印的缘故!”
苏芷眉头皱得更深了,往深里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难怪今日下午看着那圆脸丫环那般模样她心里会膈应地慌。
她摇头:“这是我的失策,早知道她有心算无心就不该给他们随便吃东西!”
“这怎么能怪得了小姐了,这谁知道这与小姐你同出自苏家的姑奶奶会是这样的性子,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舍得拿来如此折腾,也不知道她到底图个啥!”柳嬷嬷一张皱纹纵横地脸上满是抑郁。
是啊,她到底图啥?
做坏事就跟杀人是一样的,总得有作案动机。
按理说,她与赵苏氏二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婆媳,没有因为儿子和丈夫的立场产生天然的敌意,而她过得好与不好,也与赵苏氏无关。
她像从前一样离她不远不近是正理,甚至出自同族同气连枝的意思,她多少还应该照应着她一些,可是如今照应是没有什么照应的,甚至还反过来算计她。
她图什么?
由不得苏芷多想,那边赵苏氏已经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苏芷看着院门被两个壮实的婆子一脚踢开,赵苏氏披散着头发挤了进来,指着她便大骂:“你个黑心肝的,我当你是你是自家亲戚,处处礼让着你,从未在你面前摆过婆母的款,拿你当成大小姐一般伺候着,可你呢,这才来一旬日就要害了我的孩儿……”
赵苏氏毕竟不是村野之中惯于骂街的泼妇,骂着说完了事情经过,顺带着贬低了苏芷几句便再也找不出骂人的话来,便一手紧抱着孩子,一手捂着脸大哭。
苏芷被她骂得先是一蒙,尔后反应过来看着她怀里的孩子,一张小脸煞白,鼻尖上、额头上俱冒着细小的汗珠。
苏芷本来不打算再管他的,可想到孩子是无辜的,这般挺着也难受,连忙道:“燕姑姑快别哭了,孩子怎么样呢?”
“哼,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赵苏氏真是恨透了她的。
她向来就听丫环们说起过这个新来的二小姐不是盏省油的灯,在京城里跟好些权贵都有来往,听得市井传闻,就连这腹中的胎儿都有可能不是赵家的种。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对她的孩子下手!
她虽然对她亲热不起来,也刻意刁难过她几次,但也没有真想害了她,她却如此回敬,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听从赵德正的话把这祸害请回家来的。
“姑母你可看清楚了,赵原要是还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了!”
赵苏氏光顾着哭了,一手都把人脖子都勒紧了,那张小脸由白转青,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
“啊……啊,原儿,原儿!”赵苏氏哭得手足无措,死死抱住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芷在一旁看得都替她着急,可看着赵苏氏那疯了的模样又不敢冒险过去,扶着小腹连忙招呼青离:“快把孩子抱过来!”
照赵苏氏这般折腾非把孩子折腾死!
“啊,别抢我的孩子,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这个黑心肝的东西!”赵苏氏边骂边叫,情绪很是激动!
青离被她突然爆发地母性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也不敢上前,苏芷招过青园,两人合力才制住了赵苏氏。
“解开他的衣领,催吐!”苏芷把了他的脉,掀了掀他的眼睑,只知道他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但目前仅凭脉象她还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毒,只能寄希望于那吃食还在他的胃里或者食道里没有完全下去被吸收。
青离倒提着赵原,双手在他的胸腹上轻按催吐,赵苏氏看得满眼是泪,不停挣扎,却被青园死死地压制住,她气得又哭又骂!
什么野种,有人生没人养。
什么乡村嘎啦里来的死村姑,什么心肠歹毒的毒妇……
真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苏芷听得直发抖,要不是看在赵原那惨白的小脸,还有他濒临死亡的缘故,她真想现在立马抽她一个大嘴巴,然后赶紧着抽身离开!
一番折腾,赵原吐出了好多白色的泡沫,还有好些隔夜的饭食都被抠了出来,呕了一地,散发着馊臭味。
“呕……”苏芷怀着身子实在受不住,捂着鼻子远远地躲开着。
青离立刻将赵原放下来照顾自家主子,那边赵苏氏一瞅到空子,在自已丫环的帮助下推开青园一把抢过赵原,披头散发地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
“啊……救命呀,救命呀!这个坏女人想要我儿的命,救命呀!”
“怎么呢,青天白日地这是要杀人吗?吼得这么大声,爷以后还要不要出门做人了?”赵德正终于回来了。
他还穿着一身官袍,身后跟着匆匆而来的大夫。
“孩子,老爷,咱们的孩子教那个可恶的女人折腾坏了!”
赵苏氏一见到赵德正只觉找到了自己的支助,有了主心骨,将吐得稀里哗啦的赵原往他怀里一放,抱着他就大哭起来!
恰好苏芷不放心还没有治好的赵原跟了上来,她身边跟着的丫环婆子全是国公府里的,个个高大健壮,又都气场慑人,看在赵德正眼中,还真像赵苏氏所说的那样苏芷对他的儿子赵原下了毒手,这是见没把人彻底弄死,追杀过来了。
他心头一颤,立刻挥手让身旁的家丁和婆子拦在前面,战战兢兢地道:“赵晋家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要反了天去吗?”
“抓住她,抓住她,她要害我儿子!”赵苏氏被刚刚那一幕吓住了。
一直以来苏芷在赵府里住着,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她以为她虽然被国公府认了回去,但在乡野之中住惯了,大概也是没有什么底气!
况且她又是她的长辈,她不敢不敬,可刚刚她指使丫环朝她下手的时候,真是刷新了她对她所有的观感,现在看到她都满心发怵。
“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救赵原要紧!”苏芷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不信她,也不上前,只站在安全区域指示大夫赶紧上前救治。
“啊……对对对,救我儿子!”赵苏氏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连忙拖着大夫的衣袖上前。
那大夫抬头看了一眼苏芷,又匆匆低下了头,面色冷峻深沉:“令郎这是食用了夹竹桃的花叶中了毒,幸好及时发现,等我为其开一药方,驱驱毒性便好!”
“都是那个坏女人……”赵苏氏心有余悸地盯着苏芷。
一切料理好后,苏芷看着喝了药脸色缓回来的赵原,微微松了一口气。
试图请那前来诊治的大夫替她好生解释一番。
“大夫……”刚唤了一声,那始终低着头的大夫终于抬起了头,他默默地脱下了头上戴着的辔头,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鲁……鲁大夫?”苏芷惊讶。
难怪刚刚第一眼打量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眼熟,原来竟是在绵州城里与她有过交往的鲁添丁。
当时就是他为黄继仁诊治马上风的病,却没能一下子治断根,后来还是她出马才搞定的。
两人当时的情况虽然属于很正常的医术的碰撞,但很明显鲁添丁并不是一个大方的男人,他对苏芷心怀怨恨。
他原本在绵州城里是个名医,日子过得很好,却因为苏芷横插那一脚,让他在绵州城里的生意一日差过一日,后来还被人指责是个庸医,他气不过,故意绵州城里的饮水河涪江里下了一味令人拉稀的药后,怨恨离开。
如今辗转一年,终于回归京城,好不容易在家族的药堂里混上了一个坐馆大夫的名头,没想到这一出诊居然又碰上当年那个毁了他前程的女子。
不过看她情形似乎并不太好,想让他替她说话解释——没门!
他别过脸,假装不认识她淡淡地道:“我是鲁大夫,不过我并不识得这位夫人!”
他不仅不打算替她说话,还打算故意往她身上扯,让她尝尝有嘴说不清的滋味。
“幸好我来得及时,这要是被有心人先前那么故意一折腾,小公子只怕要性命不保!”
“你……鲁大夫,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能够一个药方就解决问题,明明是因为她先前命青离等人催吐有功,要不然他来得这么晚,还不知道能否救得回来!
“我是大夫,旁的我都不知道,一心就只知道医病救人!”鲁添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完,转身甩袖走人,看得苏芷气得肚子痛!
如今孩子抢回来了,也得了大夫的保证,没有生命危险了,赵苏氏便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与镇定。
她毕竟曾经是跟过一段时间老太君的人,此时便是气得半死,也没再撒泼,只是眼神阴冷地盯住苏芷:“你是赵晋的娘子,我不是你正经的婆母,你可以不认我,也可以不喜欢我的儿女,可你不能住我们的,吃我们的,还要仗着会一点医术就出手下毒暗害我的孩子!”
“燕姑母,我没有!”苏芷俏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住口,别叫我姑母,我没有你这么心狠手辣地侄女,我们苏家也养不出你这等没规没矩没教养的野种!”找到理智的赵苏氏每一句话都像含着刀子一样刺向苏芷。
她气得心肝肺都在痛,心底涌上无限的后悔,可要说具体后悔什么她却又说不清楚,只能红着眼睛,无奈地摇头,无力地捂着肚子争辩:“我真的没有想要害赵原!”
“哼,毒妇,今日我就替赵晋做一回主,休了你这等心狠手辣的毒妇!来呀,笔墨伺候!”赵德正一脸正气地招手,就着院中的石桌石凳“唰唰”地就写起来!
苏芷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众人,他们厉声叫骂着,抖动着那纸休书,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赵晋,赵晋,你在哪儿?
看到她无助地捂着肚子,靠在丫环身上,扶着赵苏氏的一个圆脸胖丫头冷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