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破晓,还未大亮,楼下的大堂里便传来了吵闹之声,温含婴瞬间睁开了眼眸,转头看着还在熟睡的卫尽欢,抿嘴一笑。
“老板娘,快将你那拿手好菜都呈上来,兄弟们吃饱喝足后还有要事去做,耽搁不起那么多时间。”粗犷的声音响彻整个店堂,像是同老板娘相熟已久,语气丝毫不客气,反而带着点亲切。
“知道了知道了,菜一好肯定就端上来了,再耽搁不起也得吃饭不是?”老板娘爽朗的笑着道,“大当家最近是接到什么大生意了?天刚亮一点就这么着急。”
被称作大当家的正是方才催促的男子,叹息道:“这年头什么营生都不好做,最近有一批货物要过江南运往南境,若不趁此捞一笔,等冬天兄弟们可怎么活?”
老板娘一边同店小二给他们倒水端菜,一边道:“我这小店要是没有大当家和兄弟们的照拂,我和老头子早就喝西北风了。大当家们今晚还回来吗?”
“回来要到夜后了,你可要给兄弟们备好酒菜。”大当家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老板娘,半夜的时候我听到有什么动静,可是有什么人来投宿?是什么人?”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责备的看了店小二一眼,催促道:“大当家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温含婴站在门前听的一清二楚,透过门的缝隙隐约能够看到下面的人。听至此,皱了皱眉头,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以作防备。
被点到名的店小二差一点没端稳手中的盘子,吞吞吐吐道:“就是两个路过的外乡人,穿的破破烂烂的,无处可去。我见他们怪可怜的,就留下了他们,没想到吵到了大当家,小人真是罪该万死。”
他原是抱着侥幸,以为深夜不会有人知晓,待这些山匪走之后,那两人再行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就没什么。
却不想依旧没能瞒过去。
老板娘虽责备店小二的自私行动,却还是帮他说着好话道:“我这伙计从小家里就不容易,可偏偏却生得一副软心肠。他是从苦中过来的,就觉得那些穷苦人也都不容易,总是想帮上一帮才能心安。大当家别和他一般见识,也是我管教不严,吵到了大当家。这顿饭就算是我给大当家和兄弟们赔罪了。”
大当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询问了房间后,抬眸看了一眼,喝尽了碗中水。“倒也没什么,只是老板娘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总是要防备。要不是深知你们的为人,我也不敢带兄弟们在你这长住。”
他又道:“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还是做你们的生意。我们在的时候,可就容不得外人了。”
“大当家您放心,这种事保管不会有第二次了。”老板娘信誓旦旦道,“大当家和兄弟们快吃吧,别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她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拿饼和端菜。
待送走这些山匪后,老板娘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店小二是又气又无奈,“你这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还敢把外人放进来?你这小命还想不想要了?今个儿是他们赶时间,要不然那两人也难逃。”
店小二自知做错了,低声道:“夜深露重的,整个镇上只有咱们家,他们要是在外面冻死了可怎么办?我爹娘当初就是被活活冻死的。”
想到过去的他眼睛里充满了泪光。
老板娘也没想着训斥他,就只是想要让他明白,“罢了罢了,那两人是什么人?”
“看着就是普通百姓,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那女的还挺漂亮。”店小二如实道。
“还好大当家没追究,等他们醒来后,让他们吃了饭就赶紧走吧。”老板娘松了一口气,叮嘱着店小二,而后和他一起收拾着桌子上的残局。
温含婴再度坐了下来,匕首放在了桌子上。他清楚的听完了所有的对话,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含婴?这么早就醒了吗?”卫尽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询问着似是在想什么的温含婴,有些疑惑。
回过神来的温含婴平和的看向卫尽欢,他起身走到了床边,顺势坐下,简单的将方才自己所听到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给卫尽欢听。
卫尽欢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撞到了土匪的窝点来了,她理智道:“他们人多势众,你我就两人,不能贸然行动。何况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去哪里。”
话音刚落的卫尽欢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气,“他们所说的那批过江南运往南境的货物,该不会是朝廷准备给南王的贺礼!”
推算时间,贺礼差不多也是要到这儿了,倘若真的是这样,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温含婴附和的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我想父皇让我们来这里,应该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以防不测。”
卫尽欢换上了男子的装扮,活脱脱的就是个清秀的公子。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之后,便下了楼。
老板娘抬眸看着他们两个,虽说穿的普通,但总觉得他们不似寻常之人。转而看向店小二,用眼神询问他怎么是两个男子?
店小二也一脸懵逼,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询问道:“不该是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吗?难不成是我昨夜太困了看错了?”
“定是小二哥太辛苦所以看错了。”卫尽欢开口道,她专程学过一点声音的变化,听起来至少不会像是女声,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性别。
店小二恍然大悟,随后又不解道:“那你们怎么还要两间房?”
“小二哥有所不知,我身患顽疾,怕传染给表兄。此番于表兄前往城中,就是为了给我治病的。”卫尽欢信口胡诌着,能蒙混过去便是最好的。
店小二也没有再追问,就给他们上菜了。
老板娘觉得有点奇怪,却没有再继续追问。
“老板娘,店小二说客房已满,怎么见不到旁人?”温含婴故意询问着,想套取有用的信息。
老板娘平平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些住客天未亮就已经赶往城中去做苦力了,家中都是有老有小的,不拼命如何养活一家人。两位公子看起来倒不像是命苦之人。”
“我们也不过是家里做一点营生,正好顾个温饱,免了背井离乡之苦,能守在父母膝下尽孝道。”温含婴从容的解释道。
卫尽欢一言不发的看着温含婴,想到自己的娘亲和温含婴的生母,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想来爹爹也一定在担心自己。
店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老板娘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让两人尽快食用,以免饭菜变凉。
粗茶淡饭对与温含婴和卫尽欢而言也是可以果腹的,他们行军之人,没有那么讲究,都是和将士们同吃,将士们对他们也多了些亲切感。
老板娘算是相信了他们只是普通人家,否则又怎么会吃得下这些杂面与野菜。
待他们清了账,道过谢后,便离开了客栈。
温含婴在地上看到了马蹄印,两人交换了眼神,便循着马蹄印往另一条山道上而去。
“贺礼经过的具体是哪条路线?”卫尽欢气喘吁吁的询问着温含婴,她对这个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是有这样的东西,以及被劫的肯定。
上一世就是送给南王的贺礼被劫,皇上派温含婴前来查证此事,最终却没有什么结果,还因此被皇上所训斥。
所以卫尽欢笃定,这其中自然有鬼。原先她都没有去在意过,如今想来,倘若不是旁人有意的阻挠,以温含婴的聪慧,怎么可能会没有结果。
温含婴沉思了一下,“以规定的路线,与我们所走的路线并不相同。也许他们不是冲着那批贺礼去的,也有可能护队因为某种原因改变了路线。”
一切都处于未知的状态,从他答应父皇时,他就想到了事情的复杂。倘若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卫尽欢在身边,总会不自觉的会为她想一想。
“不要跟着马蹄印追了,前面抄小路不远处就到城门口了,咱们进城后选两匹快马,再追也不迟。”温含婴心中想着主意,同时对卫尽欢道。
卫尽欢同意后,两人便入了城中,迅速的解决了马的问题后,温含婴并没有直接带着卫尽欢去追,反而是先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卫尽欢紧张的询问着温含婴,看来是自己大意了,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
温含婴摇了摇头,对着店铺伙计道:“梓桑可在?”
店铺伙计警惕的看着温含婴,冷冷道:“你是何人?”
温含婴在怀里摸出了一块精致的玉佩,店铺伙计瞬间眼前一亮,连忙改变了情绪,殷勤道:“两位公子里面请,我们家公子等候您多时了。”
店铺伙计领着他们走到后面,是一处庭院,梓桑正在院子里逗鸟,连看都没看就直接道:“你总算是来了,我都在想你是不是连牢营都出不了,正准备找人去营救你呢。”
店铺伙计自觉的退了下去,卫尽欢好奇的看着梓桑,上一世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人,总是一身素雅的青衣,感觉神神秘秘的。
温含婴轻咳了一声,走到了梓桑身旁,“等你去救,我怕是连灰都剩不下了。只要我想离开,就没有能困得住我的地方。”
梓桑玩世不恭的将眸光从鸟的身上转到了温含婴身上,意识道他旁边还有个人,轻挑起眉头,“这个是谁啊?眉清目秀的,你新收的跟班?我看他长得不错,长安城的风水果然养人,不如这个你就留给我,你再去找一个。”
说罢梓桑就要去拉卫尽欢的胳膊,温含婴及时的挡在了卫尽欢面前。梓桑责备道:“你怎么就这么小气,一个跟班你都不舍得让给我?你有一点太子的风范和阔气吗?”
温含婴无奈的看着梓桑,“我未过门的妻子,岂能随意让人。”
“啥?”这句话吓了梓桑一跳,梓桑自觉的倒退了几步,收起了自己玩世不恭的模样,突然一本正经的对着卫尽欢道:“原来是弟媳,无意冒犯,弟媳莫要在意。”
卫尽欢诧异于梓桑前后的变化,笑着摇了摇头,温和道:“无妨,你们说事吧,我去前面等你。”
说罢她正欲转身,温含婴一把拉住了她,“无妨。”
梓桑请他们入座,亲自给他们倒好了茶,思虑道:“你就是那个卫将军之女卫尽欢,含婴未过门的太子妃?”
“是我。”卫尽欢如实答道,波澜不惊。
梓桑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卫尽欢,可惜道:“你若是个男子,定是许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先生谬赞了。”卫尽欢虽然对桑梓了解的不多,但也是知道梓桑前前后后救了温含婴不少次,便敬称一句先生。
梓桑连忙摇了摇头,“弟媳太客气了,如若不弃,还是叫我大哥吧。”他明显感受到了温含婴对自己的警告和敌意,“算了,你还是叫我梓桑吧,我怕某个人灭了我。”
卫尽欢笑而不语。
“我要说正事了,你听不听。”温含婴饮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回到了桌子上,淡淡的开口道。
“听,你说吧。”梓桑一秒变正经。他知道温含婴来找自己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想来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果然不出他所料,温含婴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他也觉得有必要追查下去。
“我不建议你亲自去,可以先派人去查。他们肯定是做了防备,我们人手不足,是奈何不了他们的。倒不如静观其变,之后去查后面的事情。”梓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他是不想让温含婴去冒险的,无论什么时候。
可偏偏温含婴非得以身试险,有好几次,温含婴的命都是自己抢回来的。哪有什么人是受了致命之伤还不会死的。
明明一个东宫太子,怎么感觉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含婴,我觉得梓桑说的有道理。山匪敢如此猖狂,一定有人给他们撑腰。他们要抓住指使他们的人,才是最为关键的。”卫尽欢赞同梓桑的说法。
温含婴思虑了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并且同梓桑说了瑾娘的事情,以及自己为何会进到那个客栈。
“这个叫瑾娘的,我可以帮你去查。”桑梓直接开口道,随后责备着温含婴道:“你怎么不直接来我这儿,害得我总在担心你。你要是直接住我这,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在这次你们安然无恙。”
温含婴浅笑,“我带着夫人来游玩,住你这儿自然是多有不便。何况那些事总是要去查的,知道一些眉目,比一无所知好的多。”
倘若没有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自己也不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这么想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还不是你夫人,你别吓人人家。”梓桑一本正经的揪出温含婴话语里的失误,“不过你这未来的妻子也真的是厉害,生死蛊都敢随便用在你这种不要命的人身上。”
他心直口快的说完后才发想到卫尽欢还在身边,干干的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你们就住我这儿,不仅安全,还能尽快得到消息。”
温含婴没有直接做出决定,反而是看向卫尽欢,询问着她的意思。卫尽欢觉得梓桑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温含婴身上好像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我一定会给你们准备一件最好的客房。”梓桑信誓旦旦的说道。
“两间。”温含婴开口纠正道。
梓桑诧异的眸光在温含婴和卫尽欢身上流连,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俩都出门在外,还这么矜持?含婴你真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卫尽欢已经深深的低下头了,脸颊微微发红,不知如何反驳。而温含婴打断了他,“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操这么多心了,要是你真的这么闲,我倒是可以找着事情给你做。”
“别了,我就随便说说。”梓桑连忙拒绝道,态度坚硬。自己闲散惯了,好不容易过着不用操心的舒坦日子,要是再去做其他事情,自己一定会受不了的。
所以那些活计还是留给能做的人吧。
“我去给你们安排房间,你们自便。”桑梓连忙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温含婴轻声道:“梓桑开玩笑习惯了,你别介意,他其实挺好的。”
“不会的,你的朋友,总归没有错的。”卫尽欢抬眸看着温含婴,和缓一笑。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几乎都要去靠桑梓的安排了,而且桑梓也确实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自己若是在意,倒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知道温含婴身边有这样能帮他的人,卫尽欢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