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姐姐。”卫尽欢眼看着小跑起来的沈言淳，担心她又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焦急的唤着她。
自认识她开始，卫尽欢从未看到过她如此的失态，就像是换了个一个人似的，全然不像她自己。
沈言淳终是在长廊的拐角处停了下来，纤细的手指紧贴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另只手攥紧手帕遮挡住口鼻，眼眸不断的眨动，压抑着自己即将要爆发出来的哭泣。
看到那一幕的自己，终究是抵不住心中不经意间流淌出来的难过。就像是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瞬间倾泻的瓢泼大雨，淬不及防且凶猛。
追上来的卫尽欢皱着眉头凝视着如此伤心的沈言淳，手轻轻的落在她的肩膀上，示意自己在。
下一秒转过身来的沈言淳紧紧的抱住了卫尽欢，低声呜咽。
卫尽欢反抱住她，眉头已然舒展开来，莫名的也被感染上了几分的难过。
写完最后一笔的卫尽歆，再度回看着自己所写的，这才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双手将纸拿了起来，递给了一旁的安妤，“你看这样行吗？”
安妤接了过来，眼眸里划过一抹失落，转瞬而逝。她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上面没有自己一句自己不好的话，这才抬头重新注视着卫尽歆，诚恳道：“谢谢。”
“小事而已，府中你随意走动就是，出门的时候也记得带上随从。”卫尽歆想了想，叮嘱着她。
安妤心中一暖，缓缓一笑，仔仔细细的将手中已经干了墨迹的宣纸叠了起来。为首的那两个字引起她的不适，但她知道，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卫家，都是好的。
那两个字是：休书。
卫尽欢为了安抚沈言淳，带着她去赏山上的红枫。这时的枫叶落在漫山遍野，煞是好看。
沈言淳的心情始终处在低落的状态，她也想高高兴兴的和卫尽欢游玩，只是她真的做不到，也不愿硬是勉强自己。
“卫姐姐，你会走出来的，对吗？”卫尽欢询问着沈言淳，她相信沈言淳绝对可以。难过与伤心都是暂时的，待时间越长，自己经历的越多，过往的一切，都会成为云烟。
沈言淳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她就想一次伤心够，这样就不会再继续蔓延下去。
两人漫步在山野，幽静且空灵，看不到别的身影。
良久，沈言淳似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而对卫尽欢道：“那个山鬼留了一段时日，养了养精神，便离开了。她说她想要去看一看这世间，我和她说可以随时回来。”
她善待卫尽欢送来的人，因为她相信卫尽欢。尽管她不明白缘由，也没关系。
王宫内，柳丞相请求面见皇上，皇上应允。
“启奏圣上，臣刚得到消息，北部有游民进犯，不少百姓都死于非命，需尽快派兵平定。”柳丞相满脸的焦急，就连语速也不由得加快，手指下意识的抓住了衣袖。
皇上拧着眉头，头疼的看向柳丞相，原以为安宁的日子可以再长久一些，却不想总有人想要打破这样的宁静。
如同深渊般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他想了想，“依你之见，该派谁去平定？”
“皇上，依臣之意，当派得力之将，速战速决。卫家昨日刚办喜事，不宜领兵出征。至于具体该选谁，臣以为，当问过朝臣之意。”柳丞相如实道。
皇上沉默了半响，打发着柳丞相道：“你退下吧。”
柳丞相便离开了王宫。
沈言淳走到了一处断崖边，眺望着远方，似是在欣赏湛蓝色的天空。
卫尽欢劝道：“言姐姐还是往里走点吧，别站在边缘。”同时她正向沈言淳靠近，然而当她刚靠近到沈言淳身边时，沈言淳纵然一跃，跳了下去。
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卫尽欢连忙伸手去抓，却连一缕轻纱都没有抓到，便跟着跳了下去。
断崖下面是非常浅的平底，跳下来的她们皆安然无恙，就像是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跳似的。
沈言淳嗤笑了一声，“欢儿这么紧张，是怕我真的寻死吗？我没那么傻，只是突然起了玩心。”
卫尽欢幽怨的看着沈言淳，方才她没有注意这断崖之下，真以为沈言淳想不开，可又觉得不像是沈言淳做出来的事。
探头看时，她心中便明了了，干脆跟着跳了下来。
“你刚才真的有吓到我，言姐姐以后可绝不能在这样吓我。”卫尽欢口吻里满是认真，甚至夹杂着一抹严肃。
沈言淳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玩心有点过火，点了点头，“以后都不会了。”
顿了一下，继续道：“虽然只是从上面跳了下来，怎么说也算是个断崖，就当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曾经的事情都随着死去的我，消失了。”
她的口吻越来越轻，融进了空气之中。
卫尽欢明了她的意思，就也顺着她的意了。
“呦，这以后出门啊，真该看看日子，否则还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人，坏了赏景的兴致。”李萱萱阴阳怪气道，她眼尖，远远的就看到了卫尽欢，便走了过来，故意说给卫尽欢听。
她身边跟着的，自然是柳依依。
不知什么缘故，她觉得柳依依心情似乎很好，主动邀自己来赏红枫，她自然不会拒绝，便陪着来了。
只是不曾想，又轻易的碰上了卫尽欢，当真晦气。
柳依依冷冷的看着卫尽欢，眼眸里划过一抹得意。“原来是卫小姐，想不到卫小姐也有这么好的兴致，趁现在好好玩吧，以后指不定就不会再有好兴致了。”
卫尽欢明显的听出了柳依依话语里的挑衅，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索性道：“柳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柳依依妩媚一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多虑了。”
卫尽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
“我倒觉得李小姐所言极是，遇到不想遇到的人，。再好的景，也会被破坏，就毫无美意可言了。”沈言淳淡淡的说道，她的眸光在沈言淳与李萱萱身上流连，似是在审视着她们。
李萱萱狠狠的瞪了沈言淳一眼，正欲开口，却被柳依依给拦住了。气急败坏的李萱萱很不是不解，却也只好听从柳依依的，硬生生的忍住了。
柳依依也再没有同她们说什么，直径离开了。李萱萱跟了上去。
待走出很远后，李萱萱这才问出了自己心中的不解来：“刚才为什么轻易饶了她们？”
“口舌之争并没有什么用，就让卫尽欢再得意几天，总有她该哭的时候。”柳依依颇有信心道，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的弧度。
李萱萱脸庞瞬间转为喜色，眼眸一亮，“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
柳依依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加阴险与深沉。
卫尽欢想了许久，但始终摸不到什么眉目，主动问着沈言淳道：“言姐姐，你觉不觉得柳依依方才是在耀武扬威，就好像她已经预测到了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沈言淳倒是没怎么在意，“欢儿无需多想，许是她在激你。”
卫尽欢觉得沈言淳所言也有道理，但隐隐间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
再度回到卫家时，沈言淳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不是的感伤与难过，只是眼眸低还是会若隐若现一抹压抑。
卫尽欢来到了卫尽歆的院落，发现卫尽歆不在，只剩下安妤一个人在房间里随意摆弄。
“公主。”卫尽欢开口道，她心里清楚原本自己该叫嫂嫂的，只是她有点叫不出口，询问道：“哥哥呢？”
安妤也没纠正卫尽欢的称呼，毕竟自己也算是和卫尽歆和离了，休书都在自己手里了。
昨日才成亲，今日就拿到了休书，恐怕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会像自己的婚姻这样的短暂。
“他说有点事要处理，你要有什么事，等他回来了，让他去找你。”安妤平平道，她觉得自己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居住。
从安国自己的房间到长安城的驿馆，再到卫尽歆的房间。
心终是飘飘然的，无处可定。
“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卫尽欢顺势坐在了一旁，突然想到了什么，特意压低自己的声音道：“你之前说过的那个生死蛊，可做出来了？”
安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之前做了一半，那日你说后我着手继续做了，前两日便做好了。很幸运，一次就成功了。本想拿给你，奈何那几日备嫁。”
转而她便进入了内室，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大箱子，拿出了一个木盒来。
卫尽欢随意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了软榻上放着一床棉被，眨了眨眼眸，有些不解。
“这就是了。”安妤将盒子递给了卫尽欢，还在想什么的卫尽欢思绪瞬间被打断，伸手接过，而后小心翼翼的打开，赫然看到里面有两只安静的虫子。
“谢谢，不管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的。”卫尽欢重新盖上了木盒的盖子，郑重其事的对着安妤说道。
即便她要嫁给温含婴，但她还是想温含婴能够平安无恙。她知道自己也对不起卫家，那些都是和自己血肉相连之人，但她笃定，这一世的自己，能够护好卫家。
但她没有信心能够护好温含婴。
安妤点了下头，平平道：“不急，等我想好了就会找你。”随后不忘叮嘱卫尽欢道：“慎重。”
她其实不赞成生死蛊这种以命抵命的方法的，但是总有不可抗力。
“我已经想好了，我心甘情愿。”卫尽欢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请求安妤做生死蛊的。
倘若自己非心甘情愿，又何苦要什么所谓的生死蛊，来走这么险的一步。
如此，沈言淳也不好在说什么。
卫尽欢又同她随口聊了几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间里，沈言淳已经在喝茶了。
看到她回来，沈言淳放下了自己手中端着的茶杯，不经意间看到了卫尽欢手中拿着的木盒，脸庞划过一抹不可置信的情绪来。
“你拿着的是什么？”她询问着卫尽欢，口吻里夹杂着一抹严厉。
卫尽欢不解的看着这样的沈言淳，很是诧异，“言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不过是一普通盒子，没什么的。”
她企图隐瞒过去，这种事情她不愿让沈言淳知道，否则沈言淳是绝对不肯的。因为自己在她眼里，亦是非常重要的。
可偏偏沈言淳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她直言道：“这里面装的是虫蛊吧，你要做什么？”
一语道出了卫尽欢的隐瞒。
卫尽欢惊讶道：“言姐姐怎么知道？姐姐还信不过我吗？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现在也不能告诉姐姐，姐姐就体谅我一下吧。”
她的口吻里多了几分的请求和撒娇的意味。
沈言淳不愿责备卫尽欢，但她清楚，虫蛊这种东西，都不是什么好的。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小看了卫尽欢。
沉默了许久的她，凝视着卫尽欢，终是点了点头。罢了，她相信卫尽欢会懂得分寸的，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也不再是总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了。
她已经长大了。
卫尽欢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她真的很怕沈言淳深究下去。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放好，这才重新回到了沈言淳身边。
她不解的询问道：“姐姐怎么知道这是虫蛊？难不成姐姐也接触过？”
猜测的询问道，想要知道答案。
沈言淳没有吊着她胃口的打算，直言道：“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刻有那样花纹的盒子只能是用来装虫蛊的。即便外形会被仿刻，只是那种工艺和手法，是不能够被仿刻的。”
她停顿了一下，再度开口道：“虫蛊有着它自己的作用，欢儿，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再去做。”
卫尽欢就知道沈言淳一定是先担心自己，所以她才不愿告诉沈言淳究竟是什么。她知道沈言淳绝对不会同意。
可这的确是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姐姐放心，我会有分寸的，不会伤害任何无辜之人。”卫尽欢笃定道，生死蛊的作用以及自己的需求，从她想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决定好了。
就不会再改变了。
沈言淳敏锐的捕捉道卫尽欢的话语，“那你呢？”她知道的，虫蛊无论是对谁，都是有用的。
“我？我怎么了？”卫尽欢讪讪的笑着，企图遮掩过去。
沈言淳看着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就遂了她的意思，不再去追问。
次日，朝堂之上，皇上再度将自己的疑虑问了出来，不同的则是，上一次只有柳丞相一个人，这次是满朝的文武百官。
都有不同的想法，皇上也不急，则是耐心的听他们一个个说完，之后自己才做最后的决定。
最后的结果，则是温含婴。
皇上其实最放心的就是卫将军了，但他也知道，卫尽歆昨日刚刚成亲，今日就派他们远征，终究是不妥的。
而能够和卫将军一样得力的，也就只有温含婴了。
纵然他有点担忧温含婴的安危，但他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
卫尽欢得知温含婴此刻的处境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不顾一切的来到太子府，来见温含婴。
“含婴，我和你一起去。”在她见到温含婴的一瞬间，表露出了自己的想法来。纵然爹爹同她说，以情形分析，那些人不足为患。
可她总觉得这一次，自己跟着或许会好一些。
温含婴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了，“战场何等危险，我能解决的，你只需要看着就是了。”以情报而言，他笃定会很轻易。
卫尽欢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你不该小瞧我的。”
后知后觉道温含婴温和的笑道：“我并没有在小瞧你，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似是在哄着卫尽欢。
听到这样话语的卫尽欢慢慢就释然了，哪怕她可以保护好自己，在听到这样的话时，还是忍不住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笑意。
“你要万般小心。”卫尽欢还是不放心的叮嘱着，同时想到了什么，主动抱着温含婴。
温含婴有一瞬间的错愕，转而回抱住了她，一言不发。忽然感觉到身上传来一阵刺痛，这样的感觉更快就消失了。
他觉得很奇怪，也许是自己感觉错了。
卫尽欢陪了温含婴许久，看着他准备物品，分析情报，这才的回到了将军府。但愿这一次自己的不安，只是一种错觉。
她要温含婴安然无恙。
当她看到安逸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来探望安妤的安逸在看着卫尽欢远去的背影时，胸口似是压着一口喘不上来的气，喉咙一动，终是忍住了自己。
“言姐姐。”卫尽欢看到在收拾行李的沈言淳，蓦然大惊，“姐姐这是做什么？”她可一点都没有听沈言淳说要走的消息。
这也是突然间的遇到。
她总觉得，很多事情，得自己去探寻。并非所有的事，自己都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