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气氛随着九瓷的话语变得有些微妙，他是不轻易妥协之人。
苏映荷咬了着下嘴唇，略有一丝尴尬，太过于彻底的拒绝，在卫尽欢和温含枫面前颜面尽失。
她是万般不情愿卫尽欢跟随的，可就不知道温含枫在想什么。
卫尽欢浅饮着杯中茶，茶汤在口中流转，滑入喉咙。柔和清香，口齿生津。她眼眸一亮，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眨动着，抬眸看向九瓷，“这茶是用山泉水煮的古树生普洱吗？”
九瓷的目光落在了卫尽欢身上，点了点头，“姑娘好灵的舌头，这是我最喜欢的茶。”他端起茶杯，轻闻着茶的幽香，缓缓饮下。
蓦然想到了什么，再度开口道：“九瓷，姑娘是？”
“卫尽欢。”
九瓷怔了一下，久久不曾开口，眼眸里划过一瞬间的失神。
苏映荷觉得自己被无视了，都怪卫尽欢贸然开口，不就是喝个茶，什么茶不都一样，还乱问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妩媚的笑道：“公子喜欢这茶，正好我那有许多，待我回去就让人给公子送来。公子都不肯告诉我想要什么，又怎知我做不到呢？”
九瓷懒懒的看了苏映荷一眼，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至始至终没有言语的温含枫动了动眉头，呵斥道：“荷儿。”苏映荷委屈的看了温含枫一眼，低下了头。
温含枫看向九瓷，“她不懂事，勿怪。”
九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而后温含枫便先行告辞了，苏映荷见状只好跟了上去。迟他们一步的卫尽欢已然追不上远去的马车了，她就喝完茶的功夫，这明显是把自己给落下了。
卫尽欢有点无奈，也罢，看方才温含枫的脸色，想来是生气了。源头自然是因为苏映荷，而非自己。
马车迅速的行驶了许久，苏映荷打量着温含枫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殿下莫要生气，妾身也只是太过心急了。”
温含枫忍着暴躁道：“他的画又不是什么高作，只是传闻太过了。看他那模样，比卫尽欢还小上几岁，能画出什么像样的来，你又何苦贴上去。”自取其辱四个字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怕太过了吓到苏映荷。
他能理解苏映荷好奇想得到，只是都在人家拒绝之后还强求，未免太不识趣了。
所以原本心情就不好的他就特别的生气。
苏映荷低着头，委屈巴巴道：“妾身听说他能画人心，所以才想去试试。若他真如传闻所言，就可以将他推荐给皇上，皇上一定会感兴趣的。这样一来，皇上对殿下在识别人才方面就会加以青睐，明年开春后就是科举了，殿下手里也该再多几个有才干的人了。”
这也是她最初的想法，不过是隐瞒了自己的私心罢了。本想等事成以后再告诉温含枫，毕竟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说什么都只是无稽之谈。
其实她最主要的，是想看看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本来她以为自己的目标是明确的，只是她时常也会有些疑惑，想要的更多，则越迷茫。
温含枫听着这样的话，脸色和缓了许多，听起来倒是也有些道理。“真难为你考虑这么多，科举的大权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功劳绝不能让温含婴一个人独占。”
他是打算等科举快到的时候再去活动想办法，现在操那份心，确实有点早。不过苏映荷倒真是对自己尽心尽力，连那么遥远的事情都已然开始做准备。
他一把将苏映荷揽入自己怀中，算是一种安抚。
提心吊胆的苏映荷在这时，也终于算是心安了。
误会接触了，两人之间也就没有什么隔阂了，这才想起来了被他们遗忘了的卫尽欢。
“殿下，卫姐姐没有跟上来，咱们要不要回去接她？”苏映荷有点心累，自己只顾着温含枫的情绪，将卫尽欢忘的一干二净，现在都快要到衡王府了才想起来。
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卫尽欢存在感太低，动作又太慢。
温含枫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他也没顾得细想，原来是卫尽欢没跟上来。他掀起窗帘看了一眼外面，顿了一下，淡淡道：“不必了，都这么久了，她自己能回去。”
苏映荷安心的靠在温含枫的怀里，幸灾乐祸。看着温含枫对卫尽欢如此狠心与不在意，自己也就放心了。
卫尽欢是要自己离开的，九瓷却留下了她，同她说茶还未喝完，小坐一会儿，待喝完后再走也不迟。卫尽欢觉得言之有理，反正自己也不着急，就欣然同意了。
九瓷吩咐小童拿来了许多糕点，都是常备的，是他自己喜欢的，他想，也一定会是卫尽欢喜欢的。
“公子这儿的茶和糕点我都很喜欢，多谢公子款待。”卫尽欢很开心，这种不经意之间的相投，让她觉得很惊喜与新奇。
她能感觉到九瓷对自己没有威胁，所以也并没有防备，津津有味的食用着。
九瓷双眸含笑注视着卫尽欢，“你喜欢就好，以后闲暇无事可以常来。要是方便，我去找你也行。只是你得告诉我你现在住哪里，否则我又该找不到你了。”
“啊？”卫尽欢刚吃完一半糖糕，狐疑的看着九瓷，忽然觉得他的话，自己没一句听的明白的，很是茫然。
她用手帕轻拭着嘴角，正视着满脸笑意的九瓷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误以为我是谁了吗。”
九瓷郑重其事道：“并没有，你不记得我，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怪你。”他的眼睫毛下垂，掩饰着眼眸里的失落，在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卫尽欢认真的看着九瓷，仔细的回想着，却终究是没有任何的印象。她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原本没有防备的她，在这时稍微的有些警惕。
“听你的意思，我是认识你的？只是很抱歉，我没有一点印象。你可以讲给我听吗？”卫尽欢努力的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记忆里在今天之前，没有眼前这个人的存在。
即便是自己忘记了什么，也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她不得不怀疑，这又是谁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好，我可以说给你听。”九瓷应了下来，却有些犹豫，他顿了一下，试探道：“那是段不好的经历，你没关系吗？”
他觉得卫尽欢很有可能不想记得那段糟糕的过往，所以才会忘却了，连同自己一起。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卫尽欢就像是一道光，突然闯进一直处在黑暗里的自己的生命中，难以忘却。
“再不好也是过去了的，没关系，你说吧。”卫尽欢淡淡一笑，自己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挺过来了，区区过往又算什么。
她也想听听，九瓷是怎么编的故事。
九瓷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无所顾忌道：“十二年前，那时的我只有六岁。”
刚说了一句，小童则匆忙走了进来，禀报道：“公子，韶灵小姐来了，但她看起来似乎不大好，公子还是快去看看吧。”
九瓷皱了下好看的眉头，“她跑来做什么，不是和她说不让她来吗？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童低头道：“先前咱们离开时，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九瓷无可奈何的瞥了他一眼，对着卫尽欢歉意道：“我先失陪一下。”
卫尽欢点了点头，虽然她也有点想听故事，只是突然间有其他情况，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吃完手中那拿着好久的半块糕点，喝完了杯中茶，走出屋内，正巧看到一个小姑娘，便叫住了她。
“姑娘，麻烦你和九瓷公子说一声，我先走了，多谢他的款待。”卫尽欢总觉得一声不吭就离开有点不大好，又隐隐间觉得九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又来了别的人，自己这个外人在这难免不太妥当。
小姑娘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便看到卫尽欢直径离开了，一脸茫然。
九瓷看到躺在床上脸色发白韶灵，有点恼怒，微微呵斥道：“你坐马车就晕，还来这儿做什么？”
当小童说韶灵不大好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这姑娘竟会给自己添乱，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卫尽欢，才刚同她说上两句话，她都还没记起自己，就被韶灵给打断了。
韶灵眼眸里闪着泪光，控诉道：“你只顾自己享乐来长安，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也想看看天子脚下的繁华是什么样的，你不带我，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心思的。她知道九瓷一直以来都在找一个人，而她并不想让九瓷找到。
“胡闹，韶灵，我有自己该做的事，照顾不了你。等你休息两日后，就回去吧。”九瓷直接下了逐客令。他知道因为自己的规矩，得罪了不少人，就有人看他不顺眼，想要除掉他。
他一个人自保的能力是有的，但是多一个，他就无暇顾及了。
何况自己的事，也不该连累别人。
“不要。”韶灵很干脆的拒绝了，“要走就一起走，我是不会你一个人回去的。”她的态度很强硬。
“你……”九瓷不愿对她说重话，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懂点事呢？
小童适时开口解围道：“公子还是先让韶灵小姐好好休息吧，不是还有客人在等着公子？公子还是快去吧。”
九瓷想到了还在等候的卫尽欢，立刻离开了。
韶灵看着九瓷的速度之快，皱了下眉头，叫住了小童，询问道：“什么客人？”
小童想了一下道：“是来向公子求画的。”
韶灵若有所思，她也知向九瓷求画的人很多，便没有在意，闭上眼眸休息了。有九瓷在的地方，她就能感觉到安心。
九瓷看不到卫尽欢的身影，有些着急，小姑娘这时来了，将卫尽欢所言的一字不差的转告给了九瓷，九瓷有点遗憾。
原以为这次见到就能够相聚，没想到会这样的艰难与复杂。
不过也没关系，至少这么多年了，终归自己还是见到了她，意外的惊喜。
卫尽欢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安逸已经离开了。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真怕自己回来后，安逸还在，那可就真的躲不过了。
“你在躲哥哥。”安妤见到卫尽欢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她能猜到哥哥是来找卫尽欢的，恰好卫尽欢这时出门，未免有些太巧了。
哥哥来看自己不假，但也并不妨碍他同时来找卫尽欢。
“也许吧。”
安妤缓缓一笑，感慨道：“若是你和太子的婚期能如期而至就好了，谁也不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样的变数。”
卫尽欢不以为然道：“变数也没关系，只要结果不变就是了。”她转眸在四周打量，并未发现卫尽歆的身影，询问道：“哥哥呢？”
“他还在书房，不知道在做什么，我也没去打扰。”安妤唇角划过一丝苦涩。她和卫尽歆两人的日子可以说是很平静，只是相处之间难免会有些尴尬，索性卫尽歆便减少相处时间。
卫尽欢敲着书房门，待卫尽歆应允后，这才推门而入，“哥哥，我有事想问问你。”
她想了许久，仍旧是对九瓷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她又觉得九瓷不像是在撒谎。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卫尽歆。
“你说吧。”卫尽歆放下手中的笔，认真的看着卫尽欢，等待着她开口。
“哥哥可知道九瓷？”
听到这样的话，卫尽歆想了想，“你是说那个能画心的画师？”
卫尽欢点了点头，接着就听到卫尽歆继续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怎么了吗？难不成你是想要他的画？”
“并不是，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其他印象吗？”卫尽欢再度说道，得到的却是没有。
如此一来，卫尽欢就真觉得奇怪了，她和哥哥都不认识的人，怎么就会认识她呢？这个时候，她已经觉得这件事非比寻常了。
卫尽歆看着卫尽欢似是在想什么出了神，开口道：“怎么了吗？这个九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回过神来的卫尽欢并没有想要告诉卫尽歆的打算，她相信这件事自己能够解决。
何况以后再遇到九瓷，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就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了。
苏映荷在温含枫默许之下，吩咐人找来了许多古树生普洱，整整一大箱子，让人给送去了九瓷那。
然而九瓷并没有收，说是自己已有，不需要太多，以免糟蹋了好茶叶。
看着被退回来的茶叶，苏映荷心情极差，九瓷难道一点面子都不肯给自己，给衡王府吗？她就不信九瓷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会不知道卫尽欢是谁。
温含枫听说了情况，特意过来找苏映荷。苏映荷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心绪，提议道：“殿下，九瓷这般不知趣，不如派人将他抓来吧。”
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但是温含枫倒觉得这个主意并不好，怎么说九瓷也只是普通百姓，贸然抓之，若真到了皇上那，也许遭殃的还是自己。
苏映荷又低头苦想，在注意到什么细节之后，惊呼道：“那不如让卫姐姐去，那日九瓷对卫姐姐的态度可是有些不同的，也许还是会有机会的。”
温含枫倒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他一直都拿卫尽欢当棋子。如今棋子有用，又哪有不用之礼。
两人一拍即合，写了纸条约卫尽欢
温含枫想了一下，倒也觉得苏映荷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若是卫尽欢真的做好这件事，那么于自己而言，可是非常有用的。
随后他便开始写书信给卫尽欢。简单的说明着情况。
卫尽欢看到温含枫所写的要求，便是真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苏映荷做不到的事情，便要让自己去做，凭什么？
何况这还是苏映荷一心想要的，自己为什么要去满足她的意愿。
她直接让人回了消息给温含枫，说自己不去。这样的结果让温含枫和苏映荷都很气愤，都没有想到卫尽欢会嚣张至此。
“殿下，卫姐姐不愿，那咱们就要想其他办法了。本来也就是妾身的想发，做不到是妾身无用，不该牵连卫姐姐的。”苏映荷极其委屈道，她也猜到卫尽欢会不愿的，但她总觉得卫尽欢还是会听温含枫的。
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温含枫则表示道：“她说不愿意去就不去吗？怎么能由着她性子胡来。只要她有能够做成的希望，那么她必须去。”
他不会容忍卫尽欢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再加上苏映荷的挑拨，所以即便是勉强，那也必须由卫尽欢去做，这是温含枫的想法。
要是连不听话的棋子都解决不了，那自己要这样的棋子又有何用？
“会不会太勉强了？”苏映荷微微勾起了唇，她就是想要温含枫这样的态度，对卫尽欢的严厉的态度，以免卫尽欢还真的当自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