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看着那两幅画像，并没有丝毫的吃惊，反而很是平静。
“殿下？”柳丞相不解的试探性的叫着，他看不透安逸的情绪，难免有些忧虑。他知道自家女儿和安逸之间的交易。
原本他不想这么快的，但是为了自家女儿，他没的选。
“没什么。”安逸淡淡道，“这么久了，想必衡王也已经将事情解决了。”他放下画像，端起茶杯浅饮着，随后将杯子放在画像上，杯底的水痕融开了墨迹。
柳丞相揣摩着安逸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得到的消息太迟了，否则……”
安逸瞥了柳丞相一眼，脸庞浮现出慵懒的笑意，“否则如何？趁机除掉他们？那柳姑娘该如何？本王又该如何？柳丞相莫不是忘记了什么？”
后知后觉道柳丞相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丝，尽管安逸没有露出任何的威严，但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老夫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得不太清了。”柳丞相尴尬的为自己打着圆场，干笑了两声。
安逸指腹摩擦着茶杯的边缘，看似是提醒，却又像是警告一般的开口道：“柳丞相最好还是记得清每件事，往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没人能够保的了你。”
柳丞相缄默不言，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安逸深不可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纵然他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卫尽欢和温含婴离开江南之前，略备薄礼，特意到沈大人的府上道谢。
“太子殿下真是折煞臣了，臣为殿下鞠躬尽瘁，是臣的本分。”沈大人对着温含婴行礼说道。
温含婴虚扶了他一把，“这次多亏沈大人勘察现场，又找寻找到土匪的踪迹，事情才得以顺利。”
即便他吩咐了梓桑派人去查，但谨慎终归是无错处的。
“殿下这就见外了。”沈大人眉开眼笑道，“殿下当真要去南王那？”
温含婴点了点头，他并没有隐瞒沈大人。
沈大人迟疑了一下，很是犹豫不决，但终究还是开口道，“臣说句心里话，臣其实并不认为这次的事情是一次巧合。臣觉得有人故意为之，倘若殿下去了南境，又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臣提议，不如殿下先行回长安，看长安会是如何情况。”
“沈大人的担心，我明白。”温含婴沉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要是无所作为，又如何露出马脚。长安有父皇和衡王，有所顾忌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并非没有想过，而是认真想过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他亦明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是什么，也明白自己要做的会是什么。
沈大人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有所打算，是臣妄言了。”
温含婴摇了摇头，“沈大人严重了，这里官员的情况，还需沈大人费心。查查那位陈大人究竟是何来头，和他一起的还有哪些官员。”
“臣定当不辱使命。”沈大人笃定道，随后又试探性的开口道：“殿下以为，他们会是谁的人？”
他原本想要猜测是衡王的，可看到温含枫那迅速的行动，他笃定了想法，却猜不到目的以及任何对温含枫有利之处。他便觉得不像是温含枫的作风。
不过温含枫不会做的事，其他皇子亦然不会，也没有机会。
他心中有了其他定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相信的。
倘若真是那样，那可就是家国天下的不幸了。
温含婴从容的看向沈大人，深邃的眼眸里是捉摸不透的神色，他波澜不惊的开口道：“想必沈大人心里已有猜测。”
卫尽欢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而是去找了沈言淳。
沈言淳对于这样短暂的相聚后又是长长的别离，已然是司空见惯了。但对卫尽欢的不舍，终究是真的。
“你这才刚安宁下来，就不能多陪我一两日吗？这么快就要走。”沈言淳握着卫尽欢的手，微微的抱怨着。
要是能陪卫尽欢在这江南城中逛上一两日也好。
卫尽欢无奈道，“我也舍不得姐姐，再不启程，就赶不上南王的寿辰了。含婴此番前往也是为了尽尽孝道。”
沈言淳心里是明白的，亦是接受的，难免还有那么几分的不甘。
卫尽欢冲着沈言淳一笑，蓦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言姐姐可还记得我儿时走丢一事？”
“记得，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沈言淳怔了一下，隐隐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么久远之事，她以为卫尽欢早就不再记得了。突然间的提起，沈言淳的心有点难安。
往事就该随风而去的。
“言姐姐一定想不到，我未去北境之前，遇到小辞了。”卫尽欢口吻里夹杂着一抹欣喜，虽然她对九瓷没有任何的印象，但能找回自己遗忘掉的记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回想起儿时时，卫尽欢才发觉自己的记忆少的可怜。也许是因为年纪渐长，而需要记得的事情太多。
所以很多记忆就遗失了。
“小辞？哪个小辞？”沈言淳在一瞬间警惕起来，脸庞的温和和笑意逐渐消失。
卫尽欢奇怪于沈言淳情绪的变化，还是回答她道：“言姐姐这是怎么了？就是我儿时丢失时，救了我的那个。”
她又道：“我也没想到竟然还会再遇到他。”
沈言淳惊恐万分，连握着卫尽欢的手的力道在一瞬间加重，她郑重其事的正视着卫尽欢，“你所言可是真的？你真的看到他了？”
卫尽欢抽了抽自己的手，皱了皱眉头，“言姐姐你握疼我了。”随后不解道：“言姐姐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我甚至都把他忘了，却不想还会见到他，也想起了那段往事。”
沈言淳慢慢松开了卫尽欢的手，整个人陷入了混沌的状态之中，她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欢儿，你忘记了，小辞已经死掉了，死在了火海里。”
“什么？”卫尽欢不可置信，“可他还清楚的给我讲了从前发生过的，我想起来的也确实是那样。”
她将九瓷讲给自己的过往，复述了一遍给沈言淳听。
沈言淳的脸色越来越可怕，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
她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稳定着自己的心绪，一字一句道：“欢儿，那个人所说的，大部分是正确的，有的并不是。”
“我对那时的事情记得也不是很清，但我清楚的记得，小辞死了。”她笃定道，叮嘱着卫尽欢，“欢儿，等你回去后你去问伯父，他一定是记得的。”
“还有，不要再和那个人有来往，也绝对不能相信他。”
卫尽欢犹豫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难怪那时父亲的神色也不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小辞为什么会死在火海里？
那个九瓷，究竟是不是曾经的小辞？为何他会知道小辞的经历。
其他事情还未解决，现在又出现了新的事情。卫尽欢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一世做出的太多决定都和上一世不一样。
所以发生也完全偏离了上一世的轨迹，仍旧还是有太多太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卫尽欢还想问什么的时候，温含婴已经在门外等她了。离别的时间终究还是到了。
九瓷的事，她现在可以不去在意和追究，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两人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回到了梓桑这里，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卫尽欢也换作了男儿装扮，并且温含婴特意为南王准备了贺礼。
“我会暗中协助沈大人的，你就放心去吧。”梓桑宽慰着温含婴，不想让他再多有牵挂。
温含婴伸手拍了拍梓桑的肩膀，“一切就拜托你了。有眉目了立刻向我禀报。”
“放心吧。”
一身男儿装的紫袂这时拎着包袱走了过来，直言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温含婴直接拒绝道，“你跟着我们去算什么？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紫袂的情况他清楚，若遇到紧急情况，他无法分心来保护紫袂。
与其让她处于危险之中，倒不如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紫袂听到这样的话，脸立刻拉了下来，手指指向卫尽欢，却看着温含婴道：“凭什么她能去我就不能去？同样都是女子，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姑奶奶，人家是夫妻俩，你跟着像什么样。”梓桑对于紫袂这样的决定是一点也不吃惊，无奈的说道。
紫袂瞥了梓桑一眼，恶狠狠的将包袱砸在了梓桑身上，直言道：“你们要是不让我跟着，那你们也别想走。”
又开始了她的阻拦计划。
“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次，之前你在长安，我跟着你不方便。现在你走访各地，就当是带了个丫鬟也没什么吧。而且又不止我一个，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不都一样。”
紫袂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看向温含婴时，有些恳求与委屈。
一直在旁边缄默不言的卫尽欢走到了紫袂面前，平平道：“你要是能打过我，就带你去。”她明白温含婴的意思，所以向紫袂发出的挑战。
紫袂心有不服，“比就比，你以为我会打不过你吗？我一定要跟着去的。”
他们来到了院子里，紫袂已然做出迎战的样子，卫尽欢便攻了上去。她的速度之快，让紫袂有一瞬间的茫然。
卫尽欢是长期训练以及冲锋陷阵的积累，紫袂则是用来防一时身。
梓桑饶有兴味的看着，还不忘揶揄温含婴，“你看这像不像是后院起火？”
温含婴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这场比试还未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紫袂越来越手忙脚乱，挡不住卫尽欢的攻击，向后退了几步。
点到为止而已，紫袂心里也清楚自己和卫尽欢的差距，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冷冷的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对卫尽欢有了提防，甚至已经开始脑补卫尽欢嫁给温含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东想西想，想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出来。
“嗯？”
梓桑替卫尽欢回答道：“她是卫将军之女，也是代兄征战沙场的卫少将军。”
紫袂若有所思，跺了跺脚，早知道她如此，自己肯定不会提出要和卫尽欢比试这样的提议来，硬生生的把自己给作死了。
话已经说出去了，便是覆水难收。
她嘟着嘴，愤愤不平的回房间去了。
梓桑看着卫尽欢道：“弟媳真是好本事，佩服。”
卫尽欢唇角扬了扬，便没有再说什么。
梓桑送他们到城门外，目送着他们离开。当他回到家时，发现紫袂不见了。
温含枫回到长安时，没有直接回衡王府，而是进宫面圣。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的同皇上说了一遍。
皇上赞许的点了点头，“朕果然没有看过你，你尽心尽力为太子洗刷冤屈，真是辛苦你了。”
他的心略微有所安顿，至少温含枫没有借此机会对温含婴不利。
“儿臣只是恪守本分，太子为人刚正不阿，自然是不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前。儿臣做的也只是查明真相，清者自清。”温含枫说道，递上一封信，“这是太子让儿臣转交给父皇的。太子要去给南王祝寿，暂时不能回来了。”
他偷偷的打量着皇上的情绪，然而没有捕捉到什么。
皇上直接拆开信来看，里面的内容无非是一些官话，别无稀奇。然而这是这样的内容，让他觉得有些不是那么简单。
温含枫提前看过信了，发觉只是寻常的话语，并没有在意。
“你去看看你母妃吧。”皇上适时开口道：“你外出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担心你。你也确实辛苦了，好好休息几日。”
“儿臣分所应当之事，何来辛苦一说。要论辛苦，也该是太子辛苦，经历那么多事。”温含枫平平道，“儿臣去凤仪宫给母后请安，儿臣告退。”
“去吧。”皇上的眼眸里晦暗不明。
温含枫到达凤仪宫时，他给皇后的物品早就送了过去，“母后。”
他对着皇后行礼，皇后连忙扶着他，“不必多礼，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瞧瞧，都瘦了好多。”
皇后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心疼道。
“没什么，我不过也只是走这一遭，谈不上什么辛苦。”温含枫温和的笑道，“只要能拿到这功劳，就是最好的。”
他顿了一下，询问道：“母后可看了儿臣给您带的礼物，都是江南的珍品，儿臣特意带给您的，想着您会喜欢。”
皇后眉开眼笑道：“你能有这份心，母后就很知足了。你看的，总归是没错的，这次情况如何？太子那边呢？”
话题又回到了起点。
温含枫简单的说了一遍过程，以及温含婴的去向。“母后，我总觉得这太子有些奇怪，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而且父皇也很奇怪，根本就不管太子去哪。您说太子和父皇这是在搞什么鬼？”
皇后想了想，慢慢的回答着温含枫道：“隔着那么远，皇上管不了在外的太子，索性便不去管了。这次的事情，关乎皇室的颜面，皇上让你去，说明皇上也是重视你的，而且你也没有让他失望。”
温含枫点了点头，似乎确实是这样。
接着他又听到皇后说：“太子一日不回，群臣对太子的行为必有所不满，自然也会向皇上提议。皇上听的多了，也就会那么觉得的了。”
只要皇上对太子失去了信心，东宫易主的事情，就是指日可待了。
温含枫听着皇后的分析，是有些道理，可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只是这样的简单。
“母后，太子为何迟迟不肯回长安？究竟是有什么想法？”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并且假设了多种可能性，却又被他自己逐一击破。
他想不到能够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皇后被问的也陷入了沉思，到底还是摇了摇痛苦，“我也猜不到。”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后，温含枫便出宫回府了。
苏映荷得知温含枫今日回来，特意亲手准备好了一桌美味佳肴，给温含枫庆功。
这一次的功劳委实不小，她脸庞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来。
“殿下回来了，快用饭吧。”苏映荷听到动静时，连忙迎了上去，谄媚道。
温含枫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又看了看笑意盈盈的苏映荷，心情大好，低声道：“你可真是有心了。”
“妾身对殿下一直都非常有心。”苏映荷夹着菜放到了温含枫的碗里，“皇上这次一定对殿下的效率很满意。”
温含枫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对温含婴的疑惑，想知道苏映荷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苏映荷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妾身也猜不到什么。不过妾身觉得，有卫姐姐跟在太子身边，殿下无需忧虑。”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卫尽欢。
一瞬间温含枫恍然大悟，“还是你聪明，我差点都把她给忘了。她跟在温含婴身边，定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他吩咐着苏映荷，“你尽快与她取得联系，我要知道太子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