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那些胭脂是你自己做的？”卫尽欢好奇的询问着，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从她遇到乱言开始，抚琴，炒茶，做胭脂，都不是轻易之事。
“对啊。”乱言浅饮着茶，再度回答道。对上卫尽欢的眼眸，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卫尽欢摇了摇头，“只是好奇而已，无需在意。”
温含婴从前也只见过乱言一面，现在细细看来，眉眼确实是与南王有几分相似，但是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倒和南王一点都不像。
乱言也并没有介意，他不反感和卫尽欢接触，甚至有点期待。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遇到过能坐下来和自己喝茶的人的缘故。
“你做这种营生，是为了？”温含婴尽量让自己的言辞不唐突，但他还是很好奇。许是他觉得南王的儿子，不该如此落寞的。
“赚钱啊。”乱言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是没有钱财可谓是寸步难行啊。你们这些富家公子们是不会懂的。”
他摆了摆手，表明自己的身份和他们不同，所想的和所在意的亦是不同。
卫尽欢若有所思，乱言即便是回到了生父的家里，可那个家于他而言，不过是寄人篱下。寄人篱下的日子向来是不好过的。南王都不在意他，其他的下人们又怎么会重视。
就像是被所有人排除在外的那种孤寂，她也曾感受过。
“所以你就在街上卖胭脂，不会被发现吗？”卫尽欢询问着他，顿了一下，“为什么你做的这些胭脂会有这么多不同的颜色？我之前从未见过。”
即便她曾听说过胭脂除了红色，还有许多其他颜色，但没有亲眼见过，并不怎么相信，只是随意听听罢了。
现在亲眼看到了，才觉得是真的不可思议。
“南王府上下都没有人记得我的模样，又如何认得出来。”乱言这样说的时候，卫尽欢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的落寞。随后他回答着卫尽欢道：“花有什么颜色，就能够做出什么样颜色的胭脂。”
他之前跟着自己的生母在秦楼楚馆之中苟且偷生，老师傅们见他可怜，就都愿意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打下手，因此他学了不少东西。
“原来如此。”卫尽欢恍然大悟的点头，疑惑道：“正门都有守卫把守，去后门也会遇到不少人，你是怎么出来的？”
乱言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神神秘秘道：“这我自然不能告诉你，若是被旁人知晓，那我可就没有活路了。”
卫尽欢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了，而后乱言才将眸光放在了温含婴身上，“那这位是？”
“太子。”卫尽欢直接道，她看到乱言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瞬间变的冰冷。
“是那老东西的主子啊，怎么，太子该不会是要替那老东西清理门户吧。”乱言痞痞的看着温含婴，眼眸里满是敌意。
温含婴轻笑了一声，“你多虑了，我只是同她出来，别人的家事，我不会插手。”
“那最好。”乱言淡淡的看了温含婴一眼，转而看向卫尽欢，“你明日当真要离开？”
卫尽欢点了点头，乱言又道：“今夜你去我那里，我给你践行。”
“啊？”卫尽欢怔了怔，转头看了眼温含婴，摇了摇头，“还是不麻烦你了。”
“麻烦倒是谈不上，”乱言淡淡道，斜睨了温含婴一眼，“你是怕他不让你去？那就带着他一起来，只当是你朋友。”
卫尽欢想了想，询问着温含婴道：“含婴，那我们去吗？”
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乱言心里颇有几分不爽，果然他俩私交匪浅，他眯了眯眼眸。
温含婴温和道：“你决定就好。”
乱言的眸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流转，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可分明两个男子……
“去可以，只是你不许再针对太子。”卫尽欢直言道，她可以理解乱言的孤寂，但她也不能容许乱言对温含婴挑刺。
“行吧。”乱言撇了撇嘴，没想到她会这样护着温含婴，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不由得好奇。
约定好之后，卫尽欢和温含婴就离开了，乱言歪着头目送他们离开后，没有再去摆摊子，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好之后，他鲜少的主动走向通往南王书房的路。
许多下人看着乱言都很好奇，在想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有人在猜测他的身份，碍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甚至有人绕道而行。
恰巧泠倾也在这个时候要去见南王，正好撞见了乱言，看着他一身孤傲的样子，颇有不满，便叫住了他，“你，过来。”
乱言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的向前走，无视掉了泠倾。
泠倾哪里受得了被人这样，直接让手下拦住了乱言，而后他才慢慢走到乱言面前，轻蔑的打量着他，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野种。你不呆在屋子里，出来晃荡什么。”
“你都能出来，我又为何不能。”乱言冷冷道。
“在屋子里呆久了，连府中的规矩都不懂了吗？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过的吗？”泠倾抬起下巴，趾高气昂。
乱言不想和他多言，只好不情愿道：“大哥。”
“谁是你大哥，我可没有个杂种弟弟。”泠倾呵斥道。
乱言紧握着自己的手心，怒极反笑道：“大哥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在说你自己。”
他眼眸漆黑的看着泠倾，泠倾被他这样的直视看的有点胆怯。
不等泠倾说什么，乱言直径离开了。他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泠倾心怀怒火，他还想要去找乱言的麻烦，却被手下给拦住了。
然而当他走到南王的书房门外时，又遇到了乱言。此时的乱言笔直的站在书房门外，传话的人说，南王在忙，没空见他。
那乱言就干脆等在这里。
泠倾要进去时，并没有人拦他，无视他在推门而入之前侧身看着乱言，“你死心吧，父亲不会见你的。你在这里连个下人都不如，还惹别人眼中不干净。”
话音落下后他就进去了，乱言沉了沉眼眸。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泠倾红光满面的走了出来，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他没有再找乱言的麻烦，斜睨了他一眼，匆匆离开了。
乱言直接闯了进去，门外的那些人根本就拦不住他。
南王见状便让那些人退下，冷漠道：“你来做什么？不让你进来你就闯进来，难不成你要造反不成？”
乱言直接无视掉了他的话，“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南王警惕的看着乱言，“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你，你最好安安分分的，那两个人都是你惹不起的。”
他全然没想到乱言来找自己会是为了这种事情，乱言怎么会知道。他一向将乱言视为自己的污点，甚至都不会想起乱言的存在。
乱言轻挑起眉头看着南王，再度开口道：“所以他们两个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呆着。”南王再度警告着他。
“行了，你说那么多没用的话不嫌累么？”乱言淡淡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愿意说，那我可就四处去打听了，总会有人知道的。”
南王怒气冲冲的看着乱言，他知道以乱言的性子什么都做的出来，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我告诉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绝不可惹是生非。”
“行了，说吧。”乱言点了点头，他就只是想要知道而已。
“卫少将军的妹妹，是太子即将过门的太子妃。”南王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将卫尽欢的身份告诉乱言，“好了，你可以走了，别忘了你答应过的。”
乱言暗付，原来他还有个妹妹。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南王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孽。
紫袂气急败坏的看着背着自己出去的两个人，十分的不开心，但她又没有可以去指责的立场，只能把这样的情绪压在自己的心里，一个人生着闷气。
“呐，这个给你。”卫尽欢将两盒胭脂递给了紫袂，紫袂不情愿的接过，打开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把玩着，不好的情绪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惊叹道：“这些胭脂的颜色真好看，我还是头一次见。”
卫尽欢笑而不语。
泠倾派人过来请温含婴和卫尽欢，说是要给他们践行，被温含婴以要收拾行李的借口给回绝了。
泠倾虽作罢了，但总归心里不舒服，看来这个太子并不待见自己。连吃顿饭的面子都不给自己。
他虽生气，却也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
入夜，温含婴同紫袂说了要和卫尽欢去见一个人，要是有人来找，让紫袂做好处理。
“见什么人？为什么不能带我！”紫袂不服气的发出了抗议，心里极度不平衡。为什么卫尽欢可以，而自己就不行。
“紫袂。”温含婴平静的唤着她的名字。
紫袂妥协道：“那你们早些时辰回来。”
而后卫尽欢和温含婴悄然潜行，来到了乱言的住处。
乱言已经准备了几道小菜，既是给卫尽欢践行，自然是不能寒酸。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倒也算是美味佳肴。
卫尽欢看着桌子上的菜色，眼前一亮，诧异道：“这些该不会又都是你做的吧？”
乱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卫尽欢由衷的佩服，想不到乱言还会有这样的手艺。
入座之后，乱言有意无意的疏远着温含婴，而温含婴就当做看不到。温含婴明白乱言对自己有敌意的原因，所以他不会去计较，但他更多的则是在意卫尽欢。
若是卫尽欢一人前来，他断然是不会放心的。也不会容许卫尽欢独自一人在深夜里来乱言这儿。
只因他不能确定乱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明白，能在南王府里悠然自在的，定是不容小觑。
“卫兄，我想知道你妹妹是如何模样？和你像不像。”乱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眯了眯眼眸，等待着卫尽欢的回答。
卫尽欢明显愣了一下，她全然没想到乱言会问这个。是什么情况？她如实道：“一胞所出，自然是像的。”
温含婴在观察着乱言细微的情绪。
然而乱言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就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便将话题带开了。
酒过三巡，夜已深，卫尽欢和温含婴要回去了。
乱言抓住了卫尽欢的胳膊，带着微薄的醉意，“他日我若是去寻你，你可莫要嫌弃我。”
“自然不会。”卫尽欢从容道。
待回到下榻之处时，紫袂打着哈欠等着他们，不免有些抱怨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当你们不会回来了。”
她清楚的闻到了两人身上的酒味，不满道：“好呀你们竟然还去喝酒了。”
“浅酌了几杯，你快去睡吧。”温含婴打发了紫袂，随即看着脸颊绯红的卫尽欢，温和的笑了笑。而后吩咐如意和吉祥准备热水沐浴。
如意和吉祥并不知道两人外出之事，诧异他们为何在这时沐浴，但都没有胆量去问，只能照做。
卫尽欢和温含婴各自回到房间沐浴，都打发了婢女，卫尽欢沐浴完毕后穿上了睡袍，突然想到了什么，去翻自己的衣服，果然找到了一张字条。
这时自己离开时，乱言偷偷塞给她的，没有让温含婴察觉。
她打开后，却是一张空白的纸条，她不明白。也许是因为酒的缘故，颇有些困意，也没有再去在意，直接睡下了。
次日，南王一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给温含婴和卫尽欢践行。
一同的还有南王妃，泠倾，泠鸢和其他几位公子与小姐，都是南王的亲子。
泠鸢恋恋不舍的看着温含婴，自己想要的还没有开始实践，结果温含婴就要走了。要不是娘亲说等过段时间让自己去借住在太子府，到那时再动手，否则她现在就会迫不及待了。
娘亲教育她，要耐得住寂寞，才能享的了长远。
她只好忍下。
南王此举的意思非常明显，他就是要让自己的孩子们都知道，他们将来都是要给太子做事的。
吃过饭后，温含婴道：“舅父保重，含婴告辞。”
而后他们便踏上了前往长安的道路。
路过江南时，紫袂对温含婴依依不舍，但她知道自己无法陪伴温含婴去长安，再不舍也总是要分别的。
卫尽欢托紫袂带些东西给沈言淳，紫袂欣然答应。
这么久的相处，紫袂对卫尽欢是有些好感的，尤其是卫尽欢对自己那些不留痕迹的照顾。但紫袂心里知道，她们是无法成为朋友的。
一路上的快马加鞭，他们总算是回到了长安城，却正好是夕阳西下。
没有各自回府的他们一同进了宫，面见皇上。
皇上看到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回来就好，有什么情况明日你报给朕就是。”
就连关心也不能表露出来。
卫尽欢不解的看着皇上和温含婴，似乎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向来都是这样的平淡。而她却记得，皇上对温含枫的关心要比对温含婴对多。
可一直以来，温含婴都没有任何的怨言。
“我去见语儿，你和我一起去吧。”出来后，温含婴对卫尽欢道，自己离开这么久，温含语也应该是很担心自己。
卫尽欢摇了摇，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莫不是忘了，外臣是不可随意出入后宫的。你去就好，我先回去了。”
温含婴并没有答应她，“那你在宫门口等我，我看了语儿后立刻去找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好吗？”
他想送卫尽欢回家，但语儿那边也不得不去。
卫尽欢想了想，终是同意了。
然而当她等在宫门口时，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诧异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卫尽欢闻声抬头看去，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以及温含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