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诗缨闻言微怔,蓦地抬起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男子,一时之间满脑袋一片空白。
他说,你这么好。她是江湖人人唾骂的魔君,她杀人不眨眼,她冷酷无情,可在他眼里,她很好。
他说,因小失大。她与这大千世界、万里河山相比,与那千百年的无上尊荣相比,在他眼里,她是“大”的。
流光潋滟的墨玉眸子里浮光跃金,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深邃如夜空一般的眼眸,白诗缨自己也不曾知晓,惯素镌刻般的微笑,微微地,唇角轻轻翘了翘,勾勒出一个她自己从未见过的,从不曾意识到的,美丽浅笑。
“缨儿,”他沉着声音唤她,温润如弱水三千,“我爱你,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放在心尖的女子。所以,相信我,好不好?”
万丈红尘绵延,千万优秀出众的女子生长其中。
可他说我爱你,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放在心尖的女子。他说相信我。
白诗缨呆呆站在原地,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鬼使神差地轻声应道:“好。”
勾起唇角,凤轩眨了眨眼睛,寻着那一方温柔的馨香,再度吻了下去。
只是蜻蜓点水,却足以彰显他心中滔天的欣喜若狂。
第二日一大早,风锦席急召殿前闲人入宫。
御书房。
瞪着眼前的战报,风锦席一双眼睛几欲喷火。大将军尤熙和老丞相沈廉,刑部尚书上官逍,皇商唐家的家主唐峥,兵部尚书单青尧,十一王爷风泽易站在下首,每个人脸上都是十二万分的严肃与沉重。
“禀皇上,殿前闲人到!”小路子一路小跑奔进御书房,连滚带爬地跪下禀报道。
风锦席眸中喜色一闪而过,龙袍一挥:“快请!”
小路子刚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便见一袭白衣已然出现在御书房正中间,衣袂飘飘,气质出尘。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自庆幸不用再苦命奔跑一趟了。
微一拱手抱拳,白诗缨如是这般草草行了个礼:“不知皇上急召本宫,所为何事?”
小路子一听白诗缨这般言辞用语,加之方才举止行为,心中顿生不快,然风锦席的声音却抢在他的呵斥之前响起:“白……爱卿。”犹豫了片刻,风锦席才有些僵硬地唤了一声“爱卿”,随后便拿起书案上的战报,命小路子呈给白诗缨。
然,堂下立着的白衣公子一袭华服,神情倨傲地瞥了一眼身前的小太监,而后却是看也不看那一封战报,唇角微勾,声音清冽道:“西丰城外的忘炎军队是忘炎太子宫鹤烯的私兵,并不算违背《凤凰和约》,启习与隐雾不会轻易出兵援助,更有可能趁机落井下石。”
风锦席眉毛一抖,虽然心中对白诗缨早知宫鹤烯私兵进攻的消息却不禀报甚为愤怒,但眼下此刻并非闹内讧的好时机,他只得隐忍不发,示意白诗缨继续向下说。
“相反,琉风方经玉棱一战,元气大伤,更兼大军为皇上派遣前去清剿属国,此刻急召不仅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会损兵折将,打乱原先计划。”白诗缨无视风锦席抖得愈发厉害的眉毛,唇角勾着一抹淡漠的笑意继续道,“况且宫鹤烯私兵乃是精英,非朱雀散兵可比。”
“你的意思是,如今我琉风在劫难逃?”风锦席终于忍不住了。
“敢问皇上,如今西丰可调兵力几何?”白诗缨依旧一脸淡漠笑容。
风锦席咬牙切齿地看向兵部尚书,单青尧无端打了个寒颤:“加上皇城禁军,统共不到两万。”
两万散兵,如何与十万大军相提并论?
风锦席脸色更黑了,蓦地将眸光转向白诗缨:“不知爱卿有何良计?”
白诗缨轻扫一眼旁边不住打量自己的尤熙大将军,道:“皇上,要退兵很简单宫鹤烯的要求不过和亲而已。”
“……你的意思是”风锦席蓦地瞪大眼睛,眸中不可置信一闪而过,“你要朕将雨儿嫁给宫鹤烯?!”
不等白诗缨说话,风锦席便腾地站起身,一拍书案,咆哮道:“这没门!想都别想!”
兵临城下。
天光明亮,大将军尤熙和兵部尚书单青尧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不远处的大营。
营门大开,不时有巡逻士兵来往,营门旁的望风台上也立着当值的士兵,大营门口立着的旗杆三支,上有大旗飘扬。正中间的一面大旗上正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宫”字,左边是一面画着银色圆月的旗帜,右边的旗面上则画着一条盘成蛇阵,直起身子张大嘴巴吐着红信的银色蟒蛇。
这是忘炎国太子,宫鹤烯的私人军队,盘蛇军。
西丰城外本有五千飞鹰军将士驻扎,然宫鹤烯的盘蛇军分三拨开拔,先锋部队一万,主力部队六万,第三拨为三万。这先锋部队到达西丰城外时竟是与正在操练的飞鹰军碰了个正着。盘蛇军一路行来皆用的是琉风国军队的装束,故而畅通无阻,但飞鹰军却是知晓如今都城附近除却他飞鹰军再无其他军队,当即便知对方来者不善,于是两方人马当即便厮杀在了一块儿。飞鹰军的将领迅速派了亲兵回城禀报,同时率领五千飞鹰军迎击。
正是由于这一战,风锦席才得知宫鹤烯早在打他琉风国的主意,此次趁着朱雀国大举来犯之时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半道杀出来一个白诗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朱雀国大军,致使宫鹤烯私兵来犯之时琉风已然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也让他有时间与众臣商量对策。说来,也正是因为朱雀国兵败的时间过早,才为琉风国留下了一丝生机。
尤熙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神色沉重的单青尧,却不知该说什么来挑起话头。如今忘炎大军已兵临城下,自家儿子和门生穆幽又将全国的兵力带去边关八成,这都城方圆千里内的城镇除却千人守城军,再无其他可调兵力。更何况宫鹤烯十万盘蛇私军已将西丰城各大城门包围,如今他们,已是困城。好在唐家的大本营在西丰城中,如今再度国危,唐峥忍痛将唐家献上,暂解国库燃眉之急。
“尤将军。”单青尧此刻心中也是一片心忧和焦急,见尤熙看过来,无奈摇了摇头,道,“尤将军以为,我们有多少胜算?”
如今城内已是人心惶惶,百姓们闭门不出,他们自宫中出来一路走到城楼,路上可见行人寥寥,每个人都神色匆匆,眉目间满是焦急和惶恐担忧。若城破,即国灭。他们便是亡国之奴,在这世上再无尊严与自由。
“如今此战,几可为必败。”尤熙长叹一声。
飞鹰军是他亲手训练出来,每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而五千之数的飞鹰军,竟是在数天前的西郊之战中折损过半。五千对一万,数量的差距在此刻体现地太过明显,何况当日两军相遇之时,飞鹰军正在操练,一时之间大乱,每个人皆是凭借自身判断投入战场,失却先机。折损三千精英,却也只将对方一万先锋军歼敌七千。这战果平素来看实在可算是辉煌,毕竟在完全不利的情况下还能歼灭超出己方两倍的敌方人马,然而如此一来,作为都城最后一道屏障的飞鹰军却不可谓损失不惨重了。
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敌方尚有九万余人马,而他们这边,加上伤兵老将,能够上得了战场的不过万余人。史书上以少胜多的例子也有,却也并非是在如今这般敌方人数多出己方八倍之多的情况下,说是“不容乐观”,都太过轻巧了。
“可依着皇上的意思,是断断不会答应敌人的要求的。这和谈……”单青尧面上五官都惆怅地纠结成了一团。
尤熙闻言,也只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是了,依着陛下的意思,是绝不会答应宫鹤烯提出的要求。且先不论和亲,即便是那割地赔款、年年进贡的条件,便足以让这雄踞东北的大国怒不可遏。
他琉风自建国以来便雄踞东方,富饶强大,怎么会轻易向他人屈服,向他国纳贡?!史上和亲公主如繁星满天,却从未有一位是在被逼到国都城墙下的情况下嫁出去的。他们都是铮铮铁骨的琉风男儿,怎会要牺牲一个女人去为他们换回苟延残喘的机会?!
是以,在殿前闲人在御书房说出“要退兵很简单宫鹤烯的要求不过和亲而已。”这句话时,不仅皇上大怒,就连他们这些老臣,也觉得面上生生被打了一巴掌一般。
军人生当为国拼杀,死当马革裹尸,全不过为了保卫家园,保卫亲人。而如今兵临城下,他们束手无策,竟只能指望牺牲一个女人去换他们的性命。他尤熙一生戎马,从未觉得如此耻辱过。
然眼前一恍惚,他似乎又看见那一日御书房中的情形。
白诗缨轻扫一眼旁边不住打量自己的尤熙大将军,道:“皇上,要退兵很简单宫鹤烯的要求不过和亲而已。”
不等白诗缨说话,风锦席便腾地站起身,一拍书案,咆哮道:“这没门!想都别想!”
那一张俊朗的面容上满满的煞气,雷霆震怒。然堂下立着的那一袭白衣依旧悠哉地立在原地,似是半点也不为那滔天的怒气所动,温雅如玉的面容上依旧勾着唇角,笑得云淡风轻:“那皇上以为,除却这一条道路,琉风还有何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