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国军队顿时蜂拥而入,然忘炎国的将士们却不干了这上山的阵法是我们花费人力物力财力才破解了,你们什么都没做,哪里有资格来与我们抢这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军旅中皆是血性方刚的汉子,一言不合,刀兵相见。
几乎一瞬间,四国大军便在雨缨宫的门前,大乱。
我抢了一张字画,你却半途伸手给我扯去了一半,怎由得我不大怒?拔刀砍你那是自然!
我看上你手里的珠宝,想要带回家给婆娘戴,你不给?那就休怪我用抢的了!
……如是这般,喧哗吵闹,血肉横飞。
宫鹤烯大怒,万没想到自己带出来的军队竟然还没和雨缨宫杠上,便和其他三国的军队打上了。忙传军令下去,然而混乱之中,谁还有闲空去听一个倒台废太子的命令?他们早收到了消息,此刻还跟着宫鹤烯,不过是担心回到忘炎会被新帝斩首。如今眼前摆着金银珠宝,只要抢到了足够的钱财,即便不回家,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这便是如今忘炎国大部分军士们的想法。如今改朝换代,他们这些“前朝”的军士们,已经不求建功立业,也不求功名利禄,只求能安稳富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半山腰处,几人骑在马上,抬眸望着远处山上血色残阳缓缓落下,神色严肃而沉重。
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
他们如今做出的这个决定,短时期内于自己的国家无半点好处,相反还折损了自己国家的大好儿郎。然,若长期算来,或许这便是如今动荡不安的乱世唯一的出处了。
浔,大哥应你的事情全都做到了,你自己……要小心。记得早点回家来看看……
欧阳烈抬眸,听着山上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嚎声,一张坚毅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阿缨,梓君应你的事情也做到了,你何时……再来雪见陪梓君小酌紫熏酿呢?
雪凌宇垂眸,半晌唇角也终是勾起一抹邪佞狂肆的笑意,只是那波光闪烁的眼眸里,却浮着一丝浅浅的,隐隐的哀伤。
四面都是厚厚的冰壁,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雪白的颜色,空茫地令人心惊。夏晓雨小心翼翼地在冰宫中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寻了一处略略不那么空旷的房间,找了个冰榻坐了下来。
从她被抓到这个奇怪的全都是白色冰雪的宫殿里,已经过去三天了。她也曾经怀疑过,这里是不是那些所谓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神仙妖怪们的住处,可是很明显这绝不可能。她一直都相信着,欧阳定是会想办法来寻她的,绝不会抛下她三年。再说了,这个世界上,神仙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她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了,却还没见到一个神仙呢。而且那白衣白发的女子,可不一定是神仙。
唔,说不定那女子是什么鬼魅精怪呢?
“只是,她长得好好看哪。”夏晓雨缩在冰榻一角,双腿蜷起,将脑袋搁在膝盖上,眸光有些迷离地感叹。然,片刻之后,她便发现,自己对面仿佛也坐了一个自己,正用一双纯粹的黑色杏眸,笑意浅浅地望着她。
夏晓雨一怔黑眸?她记得……自己是紫眸来的啊,怎么这镜子里映出的自己,是黑眸?她微怔着,疑问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是谁?”
那面容与她一般无二,唯独眼眸是纯粹黑色的少女却并未开口,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她自己,又指了指夏晓雨,而后身形一晃,便从夏晓雨的眼前消失了。
“喂,你等等……”夏晓雨挽留的声音尚未出口,她眼前的镜面便陡然拂起一片荡漾波纹,随即一道温和的白光亮起,眨眼间又消失,那镜面上便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画面。破碎而快愈闪电地闪过她眼前,夏晓雨拧眉,心间骤然浮起一丝烦躁,闭了闭眼眸,再度睁开时,她眼前的画面忽地便定格了。
画面上,是她很熟悉的青竹山半山的竹屋和蜿蜒的山溪。山溪旁,站着三位老人,正是她的外公和师傅师娘,而旁边夏晓雨蹙起细眉那个一身粉色宫装打扮的小孩子确是自己,那背对着她拥着童年的她的小身影,却又是谁?
不待她细细回想清楚,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却是方才她看着眼熟的那小孩子转过了身,一副冷淡浅漠的面容,一身紧身黑衣打扮,正背着个小包袱,吃力地攀爬着山路。山路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小家伙的神情却是坚毅无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浮着至死不弃的执念。
夏晓雨身子微微一震这画面,和她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可何其相像。
“这孩子……这孩子是……”夏晓雨抬起一只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万分熟悉的、看着冷漠却让她的心骤然间温暖起来的小小身影,到底是谁。
画面再度一变,却是那个黑衣的小孩子换了一身的白衣,一如那个白发女子一般,全然纯净的白衣。白衣小少年挺直了脊背跪坐在冰榻上,小小的身形周围是成千上万的书籍。
画面再变,白衣小少年手执一柄纯白色剑身的长剑,目露杀气,袭向身形纤长的白发女子。夏晓雨倒吸一口气,闭了眼眸,却又在下一刻睁开,望向画面上那白发女子面上带着妖娆邪魅的笑,将那柄纯白的剑插进了小少年的身体。白衣渐渐地被血色浸染,小少年瞪大了一双微微狭长的丹凤双眸,不可置信。
夏晓雨陡觉面上似有湿意,伸出手指轻轻一触,却是满眼晶莹的泪光。她一怔为何心底有绵延的痛楚,密密麻麻地铺展开来,好似要她生生地窒息一般。
抬手攥紧了胸前的衣襟,夏晓雨抬眸望去不知为何,她总想继续看下去,哪怕已经泪流满面,心痛如麻。
画面再变。小少年坐在琴案前,周身杀气弥漫,却依旧温顺地纤指拂动琴弦,一曲毕,白发女子坐在冰榻边,手撑着脑袋阖眸,似是小憩。白衣少年轻轻地起身,缓缓地凝出那纯白色的长剑,眸间杀机沸反盈天。然眨眼之间,依旧是白发女子笑得开心,握着长剑刺进白衣少年的身体。
画面再变。小少年亲手制出各种美轮美奂的食物,期望其中所下的毒药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然而最终,那些令人痛不欲生的毒药,却作用在她自己的身上。夏晓雨觉得,小少年的自制力应是极强的,可是画面上,白衣的小少年紧紧抱着双臂,倒在光滑的冰面上,声嘶力竭地惨叫。她身边站着的白发女子,面上的笑意愈发地开怀兴奋。
画面再度变化,却已是小少年身着一袭白衣,手里托着一方墨玉匣子,一脸冰冷的笑意,望着白发女子将那柄纯白色的长剑生生插进她的心口,已是面色无改。而后画面一转,便是青竹山半山腰的竹屋前。
望着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身形凌空,足尖点着白绫飘落在年少的夏晓雨面前,夏晓雨终是面色一变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仿佛记得这个场景应是她呼吸的一部分,可为何,她却只是觉得熟悉,只是觉得窝心地痛,却想不起,这究竟是梦中所见,还是现实曾经发生。
画面变幻陡然间加快了速度夏晓雨看见白衣少年与紫衣少女并肩行于车水马龙的街道,面上笑意温暖美好;夏晓雨看见白衣少年与紫衣少女并肩面对夜黑风高的月下杀手,神情坚毅宠溺;夏晓雨看见白衣少年在深夜的客栈点起滔天大火,抱着熟睡的紫纱少女坐着马车远去……
白衣少年驱骑白马“葬情”,披星戴月,直至行达西丰皇城,求见年少的夏晓雨。
白衣少年在珍雨宫远远地对年少的夏晓雨微笑,拂袖撩摆,缓缓跪拜。
白衣少年在宫宴中身形连闪,只凭借着一柄折扇,笑意清浅间救下年少的夏晓雨。
白衣少年在蔓株城长臂一伸,将年少的夏晓雨挡在背后,面对意欲下毒的少女杀气盈天。
白衣少年在百尺门眸光深黯,望着年少的夏晓雨在台上比武,唇角的笑意清冽温润。
白衣少年在吟莲教身负重伤,却依旧暖着声嗓安慰惊慌失措的,年少的夏晓雨。
唇角笑意温润的白衣少年,满身杀机冷戾的白衣少年,眸光寒冷彻骨的白衣少年。
将她护在身后的白衣少年,将她放在心尖的白衣少年,将她揽入怀中的白衣少年。
脑袋生生地疼痛起来,夏晓雨面前的镜面上,画面依旧在不停变化。斩杀数百侍卫丫鬟的白衣少年,扬手截断土匪尸首的白衣少年,伤口深可见骨全身浴血的白衣少年……暴戾的白衣少年,落寞的白衣少年,浅笑的白衣少年,冷淡的白衣少年。饮酒的白衣少年,吟曲的白衣少年,抚琴的白衣少年,执剑的白衣少年,洗手做羹汤的白衣少年。
脑袋好似要裂开一般剧痛着,可夏晓雨泪眼迷蒙,眼前的画面最终定格成了,向她浅笑温言的白衣少年。
素白如莲的华裳,容冠天下的面容,涤荡心灵的浅笑,空茫落寞的神色,倾世绝代的风华。
最终被漫天的纯白雪花覆盖了去,只留下那琉璃般剔透晶莹的墨玉眸子里,逸出一声浅淡飘渺的呼唤:
“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