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小六子忽然到四合院找我，说有事想请我参详。我点头应允后，他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圆咕隆咚的大核桃，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我面前，然后说起了一件事情。
原来，去年秋天我在斐济时，帝都的文玩圈子里忽然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风潮。
四九城的大街小巷当中，忽然出现了茫茫多玩核桃的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共同的特点就是不论干什么，其中一只手里都必定握着两只核桃不停转来转去，时不时还会拿出把刷子来，在核桃上反反复复地刷。
既然有人玩，自然有人卖！从去年8月到过年前，在帝都的几个主要的古玩市场上，卖核桃的摊位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些摊位一个比一个红火，每天的流水都不是小数，有些摊位甚至一天到晚都围绕着十几二十号人，里三层外三层，买起东西来跟哄抢似的，一时间竟红火至极，风头无两！
至于被大家疯狂追捧的主角，核桃，自然也不是我们平常砸开来吃的薄皮核桃，而是一种皮极厚，果仁极小，几乎没有食用价值，专门用来把玩的特殊核桃，市场上一般称其为“麻核桃”、“揉手核桃”，或者是更为文雅的“文玩核桃”。
把玩核桃的传统在帝都可谓流传已久，历史超过百年。早在清末民初时，人们印象当中帝都纨绔子弟的标准形象便是脑后梳着大辫子，提笼架鸟，腰悬玉佩，手里还搓着一对儿核桃。
没错，这文玩核桃的作用，便是供人拿一对儿在手里转动把玩，活络手掌用的，跟石质、铁质的健身球揉手球等类似。不过相比起寻常材质的健身球，核桃的优点主要有三个：第一，是比较轻，长时间拿在手里不会疲劳；第二，是冬天盘玩不会凉手；第三，是可以作为文玩来欣赏，尤其经过长时间盘玩后会产生厚重的包浆和美丽的颜色，红如重枣，黑如紫檀，极富美感！因此传承年代较长的文玩核桃也一直是古玩杂项当中有名号的一个门类，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不过用核桃作为揉手球的缺点也十分明显，怕摔，怕潮，易干裂，不易保存，都是很致命的缺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古代文玩核桃的存世量不大，专门去收藏的人也不太多。虽然好的传世文玩核桃常能拍出高价，但跟书画瓷器等主流类型的古玩相比其价值还是相差甚远的。
其实回来帝都的这短短几个月里我也发现了，似乎身边的很多人都开始随身把玩核桃。去公园，晨练大爷手里拿着核桃；去古玩市场，摊主小贩手里拿着核桃；去超市，收银小哥手里拿着核桃；去饭店，旁边的一桌食客10个人里起码有两三个手里都拿着核桃，甚至连餐厅的服务员小妹口袋里都揣着核桃，没事的时候便掏出来揉两下。
以前我身边玩核桃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是老人或者四九城里比较老派的“顽主”，却从来都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全民流行的趋势！
而小六子拿来的这对核桃，便是从潘家园的地摊上买来的。
既然是老辈子流传下来的“玩意儿”，讲究自然很多。首先核桃的形状要周正饱满，其次纹路要嶙峋多变，再次皮质要坚实光洁，最后是盘玩后要比较容易带上漂亮的老化颜色。然而这些判别标准还都只是针对单个核桃而言的，对于需要成对儿盘玩的核桃来说，最重要的评价原则还是要完美成对儿，也就是品种、大小、重量、色泽、纹路等等全都完美一致才能算是一对儿好核桃！
我捻起小六子拿来的这对核桃仔细端详，觉得相当有意思。因为这对核桃不仅配对几乎完美，其色泽和纹路之靓丽也是相当罕见的精品。
“的确是不错的文玩核桃，不过火到几乎全民流行的趋势，似乎也有些太夸张了吧？”我放下核桃，疑惑地问小六子。
小六子摊摊手：“谁说不是呢！不知道鸿小爷您最近看电视没？”
我指了指古意盎然的四合院笑道：“你看呀，我这儿刚搬进来，除了水电是接通的，其他方面还跟古代的宅子没什么两样——现代化改造还没弄完呐！”
“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小六子拍了拍脑袋，笑着继续道，“您是不知道啊，BVV电视台里的那些个收藏节目、财经节目里面天天鼓吹，把这文玩核桃都快吹上天了！”
说起BVV，我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老熟人，那个有些迷糊的女记者叶舒，于是笑道：“哦？这倒是稀奇了！你跟我说说，都是怎么鼓吹的？”
小六子兴奋地拍着手，如数家珍：“说得可不少，今天有个专家出来说经过市场调研，文玩核桃极有收藏价值，明天另一个专家就又出来说，文玩核桃的价格一定会大涨！今天有新闻说某对儿清朝传下来的百年老核桃拍了100万，明天就又有人接受采访，说自己家爷爷盘了半辈子的老核桃卖了30多万。到最后，几乎形成了这么一种舆论——这文玩核桃是天生天长的自然果实，极难配成绝对儿，一旦配成了便会身价倍增；不仅如此，文玩核桃还会随着不断的盘玩而快速升值，盘的年头越长就越值钱，好多有钱人都虎视眈眈地等着收那些个包浆饱满的老核桃呐！所以鸿小爷您不要觉得满大街那些个玩核桃的人都是因为喜欢盘玩意儿，那其实都是被钱给勾搭的！”
小六子所说的这一大众观点让我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好的老文玩核桃能卖高价的确不假，但那也得是碰着合适买主的情况。更何况这所谓的老核桃可不是五六年、七八年就能叫老的，起码也得每日盘玩至少20年往上，包浆极其浑厚才行。而能卖到天价的文玩核桃，其被盘玩的历史大多不会少于50年！所以就算知道文玩核桃盘好了能卖钱，若不是真心喜欢盘玩意儿的人，又有几人能坚持数十年不辍？！至于那些盘了没几年，半熟不熟的核桃，根本没人要，因为真正喜欢玩核桃的，都会挑一对儿没上过手的自己盘，好享受其色泽变化的乐趣。
这些门道别人可能不清楚，小六子也是圈里的人当然心知肚明，尤其陆九爷本人平时就喜欢搓个核桃，是大行家。所以他今天来找我的原因，我也能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你来找我，是不是觉得这文玩核桃行情火爆是因为有推手在背后炒热整个市场，然后也想进去分一杯羹？”
小六子搓着手嘿嘿直笑：“就知道鸿小爷您慧眼如炬，一准儿能看出来。”
对这小子的恭维，我只是随意笑了笑。想当初我筹集了大量资金在古都收购釉陶，回帝都后便是托小六子帮忙在拍场上运作，炒高行情的，这里面的门道彼此自然都一清二楚。
我沉吟了片刻，问道：“这件事儿，你跟九爷说了没？”
“说了，九爷认为可行，但他让我过来跟您聊聊，想着等他百年了之后，您还能提携我一二。”说道九爷“百年”，小六子神情一黯，但很快恢复过来，毕竟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对于九爷肺癌晚期的事情我们也都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并且做好准备了。
“你这对儿核桃的品种是虎头？多少钱买来的？”我问小六子。
文玩核桃的品种也十分讲究，老辈子普通人家玩的品种大多是两头尖的楸子，或是纹路不太深的铁核桃，而富贵人家玩的就会比较上档次，主要玩官帽和狮子头这两个系列，每个系列里各有十几个品种。而小六子拿来的这一对儿，便是官帽系列当中比较常见的一种——虎头官帽。
“是虎头，200一对儿买来的！”
我当时就惊诧了：“配对儿这么好，才200？！”要知道，这文玩核桃可是野生的核桃树上长出来的，外观千差万别，甚至有些品种在野外就只有那么一两颗树上出产，别说配对极佳的了，就是能配成对儿都非常不易！而虎头虽然是其中比较常见的品种，但配得像这对儿这么好的也并不多见，我原本以为，怎么也得千把块钱，没想到才200！
小六子嘿嘿笑了笑：“鸿小爷您有所不知，这文玩核桃的市场现在可是变天喽！以前的文玩核桃基本上都是野生的，但您想啊，现在市面上那么多卖核桃的，野生的产量肯定供不上啊！”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刚才也想到了，只是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一下人为种出这么麻核桃树来。”
小六子摇摇头：“我听说，不是种树种出来的，而是——嫁接出来的！”
嫁接？这可就新鲜了！我暗自琢磨着，嫁接在农业种植当中用的不少，但基本都是用来给果树改善口味或是增产的，也有的用于观赏花卉，使同一株植物开出多色花朵。但这种技术用在文玩核桃上，我可是头一会儿听说。
不过，如果真的能通过嫁接手段得到与野生原株上相差无几的文玩核桃，那么其产量定然可以得到极大的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