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由司徒东篱引起的小插曲并没有阻碍鉴宝大会的继续进行。接下来,其他人也一一展示了自己带来的古玩。
与文斌青梅竹马的岳家大小姐岳筝带来的是一件隋代三彩马。制作三彩器以唐代最为有名,唐三彩数量大,做工精,市场反响一直极好,但严格来说却应该算是陶器而非瓷器。由于隋朝的延续时间短,隋三彩较为少见。岳筝带来的这匹三彩马不仅做工精细,品相更是极好,艳丽色彩历经千年已然保存如新,十分难得。
古籍世家号称遍览群书的崔有三毫无意外的带来了古籍,是一册明朝初年成书的善本相马经。此人说话一板一眼,动不动就引经据典,的确博闻强识,只是不知在场众人当中有几个能完全听懂。
司徒家姐妹花中的妹妹司徒西窗则为大家带来了一卷自己的书法习作,是用一百种不同字体写就的一百个马字,从甲骨文到金文再到颜体狂草行楷等皆有。她以此为例,娓娓道来,详细阐述了我国书法文字的沿革历史。这小姑娘的外貌与姐姐东篱一模一样,性格竟是完全不同,十分文静内敛。
而最令我期待的,柳家号称生而知之,负有天才之名的少年柳岸,的确没有让人失望。他所带来的竟是一面唐代的舞马衔杯纹铜镜!舞马是一种经过特殊训练,在音律节奏引导下可以衔杯跳出舞步的骏马,其训练方法为唐代所独有。历史上对于舞马一直有诸多猜测,但有关的实物资料却从未得见!直到1970年关中何家村的唐代窖藏中出土了一件银鎏金的舞马衔杯壶,才让世人首次见识到了舞马的真容!这件东西也因此被列为关中博物馆三大镇馆之宝之一。柳岸带来的这面镜子,其上的舞马造型与何家村出土鎏金壶上的马略有差异,但神韵却一般无二,显示出巍然大气的盛唐风骨。
这件珍宝可以说是国内第二例关于唐代舞马的实物史料,不知道柳家人是从哪里淘换来的。虽然不大可能是柳岸自己的收藏,但家族能让他带着这件珍宝出席鉴宝大会,足见对此人的重视程度。
宋家方面,文斌带来的是一件自己收藏的清代马上封侯纹饰的臂搁,月蓉则带着宋老爷子精心为其准备的一件奔马竹根雕,落款为明末著名的竹雕大家朱小松。
品行令人极为不齿的宋文堂所展示的也是一件自己收藏的古玩,非常独特,乃是一方镇尺。这方镇尺的主体为乌木制成,其上却镶嵌了一块扁平的细长青铜板。铜板约有20公分长短,三指多宽,其上用直径不足一毫米的金丝错出了细致入微的精美画面,绘有许多几何图案,四方之神及日月神等。这件青铜板,乃是汉代的当卢,是一种放置于马鼻部位的装饰。据宋家人推测,得到当卢的原主人将此物镶嵌于木质镇尺之上的时间应当不会晚于雍正,是不折不扣的古物新作又成古,不仅艺术价值非凡,更是文房用具当中极其少见的珍奇之物。
果然如文斌所言,这宋文堂虽然人品不咋样,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收藏到这种好东西,的确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第一天的鉴宝大会落下帷幕时,已经是夕阳西垂的黄昏时分。早有宋家伙计将长老们议定的第二天议题送到主持人宋文贵手中。宋文贵哈哈一笑,宣布了第二天鉴宝的主题为应景中秋佳节的花好月圆。
临行前,宋文堂故意从我身边越过,冷言道:“臭小子,最后一天的评宝大会,定要叫你颜面扫地,等着瞧!”
我挺胸仰头,冷哼抱拳道:“随时恭候!”
看着宋文堂远去的背影,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宋老爷子第一次见我时说过的那句话——“在古玩行里,眼力、经验、财力这些虽然重要,但都是可以后天获得的,收藏古玩最重要的,其实是心性和人品!可惜我的后辈里,许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呀!”
文斌和月蓉晚上还要帮着忙活第二天的活动。离开博古斋后,我到补习班接上了小乌兰,跟小杰一起去外面搓了一顿。
吃饭时,小杰还是忿忿不平,不住念叨着:“那宋文堂太不是东西了,打压同辈不算,居然还敢对小月蓉图谋不轨,要是哪天被小爷我逮住机会,看不弄死丫儿的!”
我微微一笑:“小杰,你到底怎么想的?”
“哈?啥怎么想的?”
“我是说月蓉啊,人家可是个好姑娘,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我……”小杰语塞,抿了口茶,陷入沉默。
小乌兰忽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看小杰,又看看似笑非笑的我,小声问道:“博鸿叔叔,小杰哥哥他怎么了?”
“他呀,恋爱了呗!”我神秘一笑。
“恋爱?那是什么!”乌兰图娅眼睛亮闪闪的。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啦!”
之后两天的鉴宝大会主题分别是应景中秋节的“花好月圆”和以小见大的“入微览胜”,会程也逐渐波澜不惊起来。前者主要体现花和月两种形象,但其中还有一个隐含的意思就是美好与团圆;后者则是意在欣赏精美细致工艺带来的视觉享受。一众世家子弟手中的好东西自然不少,不论是花卉纹饰的漆器瓷器,犀牛望月等传统题材的雕刻作品,还是苏杭工艺的核舟、游丝毛刀的良渚古玉,都让我大开眼界!
而我手中没有太多合适的好宝贝,只能如第一天一样,从含义方面入手,拿些小件东西来讲大道理。我第二天给众人展示的是先前上学时收藏的一枚清代花钱,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写有吉语的纪念币,并在席间详细论述了花钱、压胜钱的产生和发展史,用美好的愿景来应“花好月圆”之题。第三天则是带去了红山鬼市上收到的那枚欧洲6、7世纪制品的变石猫眼戒指,取“微”字的“隐匿”之意,详细讲述了金绿宝石、猫眼、变石,以及变石猫眼的相互关系,将“入微览胜”解释为从隐匿之处发现精彩。
两次取巧,都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自圆其说,总算没有跑题。三天当中,司徒东篱看我的眼神似乎兴致越来越浓厚,所幸并没有再次过来烦我。而宋文堂的目光则越来越阴冷,第三天结束时,他故意快步从我身旁走过,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哼!雕虫小技,明天的斗宝大会,你小子等着瞧!”
我微微一哂,没有在意。因为明天我压根就没打算参加。
文斌走到我身边:“鸿哥,说真的,明天的斗宝大会是非常欢迎五大世家之外的年轻人参与的,你要不要也去试试?不仅可以帮你扩大在古玩世家圈子当中的影响力,而且每年前三名的奖励都很不错哦!”
我随意笑笑:“手里没什么好物件了。”
“谁说的!就你在红山章料市场上收到的那块鸡血石大红袍古印,明天拿去的话,起码前三!”文斌反驳道。
“还是算了,说实话,我对在斗宝大会上出风头没兴趣。年纪轻轻的,太过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我也没有在世家当中争夺资源和家族重视的需要。明天我看看就好,希望能见识到一些稀罕的好东西吧!”
前三天的世家年轻子弟交流,为了让大家拿出来的古玩尽量切题,并不禁止众人带属于家族的古玩出来。所以除了财大气粗的各世家明星角色之外,很少有人会带太珍贵的古玩来。但最后一天的评宝大会,众人只能带自己收藏的东西,到时候为了彰显实力和眼力,大家肯定都会带着自己收藏中最满意的宝贝前来参加!我对明天的期待比前几天高出不少,就是这个原因。
然而晚上文斌发来的一条彩信,却让我改了主意。那是张照片,上面共有三件古玩,底下配的文字是:“鸿哥你看,这就是明天斗宝大会前三名的奖品,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照片最左边的,是一张山水扇面,看不清题跋,但看风格应该是某位近代名家的作品。照片中间则是一件剔红漆盒,纹饰精美绝伦。这两件东西虽然都是极好的玩意儿,但对我而言吸引力有限。而照片最右边的那块玉佩,却让我在见到的一瞬间心脏就几乎激动地停止了跳动!
从照片上看,这枚玉佩块还不到不到半个巴掌大小,由上好的白玉琢磨而成。玉佩雕刻的是一只造型奇特的怪兽,下半身是鱼尾,上半身则是长有双翼的龙身龙头。这种形象,在古代被叫做——摩羯!而最关键的是,这块玉佩之上有着红、金、黑三种颜色的沁色,分布错落有致,美丽非常!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前那块一个多月来从未离身的双鱼玉佩。我是双鱼座,在直隶那次,晓晓为了感谢我以磁州窑瓷枕相赠,从自己颈上摘下了这件清代双鱼玉佩送我。而晓晓本人,正是摩羯座!
文斌发来照片上的这件摩羯玉佩,同为清代制品,是清仿辽的形制。不仅刚好对应周晓晓的星座,而且不论颜色、大小、沁色,都与她送我的双鱼佩极其相似,真如同成对的物件一般!
胸前的玉佩似乎变得越来越滚烫,我心脏砰砰直跳。伸手取出鸡血石大红袍“传国玉玺”,我暗暗下定了决心。
明天的斗宝大会上,这件摩羯玉佩,我一定要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