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明黄的幔帐，孙长留右手搭在苏凝雪的手上，仔细的听着她的脉搏。一下，一下，又一下，那起伏的跳动不断透过那只洁白如玉的手腕向他传来，虽然不甚有力，但却异常的平和。
终于，孙长留缓缓的收回了手，他起身给幔帐后的苏凝雪行了个礼，这才道，“娘娘，依娘娘的脉象看，娘娘的身体只是稍受风寒，应无不碍，微臣这就开几幅药让宫女们煎给您喝。”
“孙太医。”苏凝雪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掀开帘子，目光直直的望着孙长留。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孙长留，深邃的眼，浓黑的眉，挺直的鼻，果真是温文儒雅。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孙长留停下脚步，恭敬的垂首站在下方道。
“本宫听说，孙太医妙手回春，医术精湛，宫里无人出其右，不知，传言是否属实啊！”苏凝雪笑意盈盈的看着孙长留道。
“微臣不敢。”孙长留忙垂眸答道，心中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来。
“孙太医何必自谦了，倾妃之事，你和本宫都心知肚明！现在你跟本宫这么谦虚，不是多此一举吗？”苏凝雪眸光一转，冰冷的落到孙长留身上。
孙长留垂首没有答话。
他不知道晴瑶跟苏凝雪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一想起倾妃，他不是没有内疚。医者父母心，他孙长留空学一生医术，却反而……
“怎么，孙太医没什么话要对本宫说了吗？”苏凝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一把抓住孙长留的手。
孙长留的手上有一根细细的血痕，那是……
“娘娘……”孙长留惊呼一声，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苏凝雪，却在她冰冷尖锐的目光中瞬间凋零，但是，苏凝雪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无地自容。
“身为神医木无涯的弟子，他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你……”孙长留几次张嘴，终于在苏凝雪那犀利冰凉的眼光中垂下了头去。
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来为自己辩驳了，每每午夜梦回，一想起那张灿如夏花的脸，他就止不住的内疚，可是，那又怎么样了，他终究还是将那毒草药悄无声息的下在了她保胎的药碗里。
“没想到师父他一世为善，济世救人，末了一世英名却全毁在了你的手上。”苏凝雪转过身去，背着孙长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师，师父，你也是……”孙长留看着苏凝雪的背影，满是惊愕，但一瞬间又觉得自己羞愧的无地自容，“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如果让师父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你认为他能好吗？”苏凝雪秀眉一挑冷冷的看着孙长留道。
“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他这些年来对我的教导。”孙长留垂下了头去。
“可是，让本宫不明白是，你为什么这么做？”苏凝雪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孙长留道。
“我……娘娘您就别问那么多了，微臣甘愿受罚！”孙长留沉默许久，终于抬眸来看着苏凝雪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然后跪了下去，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浅笑，“请娘娘赐微臣一死吧！”
苏凝雪看着垂首跪在她脚下的顾长留，眉目清郎，温润如玉。他这就么跪在自己的面前，从容求死。世人都想要活，而他，却想求死。
“是因为她吗？”苏凝雪静静的看着孙长留，敛去眸中的冰冷，缓缓的开口对他道。
“她……娘娘，微臣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孙长留有些惊慌起来。
苏凝雪苦笑了一下，看着孙长留这样的神色，那么，今天陆晴紫对她说的那些话，看来，都是真的了！原本，她还是心存疑惑，只是，当她看到孙长留手上的那条血痕，才知道他是师父口中那个天资出众，心性敦厚的弟子。或许，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这个让师父引以为傲，整日挂在嘴上的弟子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吧！
“师兄，难道对于我，你还要有所隐瞒吗？”苏凝雪蹲下、身去，看着孙长留道。
孙长留看着苏凝雪眼中的那丝惋惜和难过，剑眉紧锁，缓缓的合上了眸子，“微臣……微臣只想求娘娘赐微臣一死。”
如今，他已没有面目再去面对倾妃，也没有面对去面对这个师出同门的贵妃娘娘，更加没有面目去面对悉心教导他的师父。其实，早在他踏出那罪恶的一步时，他就不应该在活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对吗？”苏凝雪伸手紧紧抓着孙长留的手，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句道。
被苏凝雪抓着的手猛地一颤，然后苏凝雪就看到一见苍白如纸的脸，带着惊恐，愧疚，还有被戳破真相的那种无力和负罪感。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苏凝雪缓缓的松开孙长留的手站了起来。
孙长留一听，整个身子如泥一样瘫痪在地上。
苏凝雪看着孙长留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突然又深出一股同情来，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一个情字罢了。
“你这又是何苦？”终于，苏凝雪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孙长留，轻轻的叹了一声。
良久，孙长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他看着苏凝雪，喉咙一哽咽，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娘娘您又何尝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