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光，发亮的烛台，映衬着的，是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纤白的睫毛睫去了那曾经清澈明亮的瞳孔，曾经鲜润红透的双唇此刻已无一丝血色。
看着眼前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面孔，楚随风突然觉得胸口那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又烈了开来，隐隐作痛。他望着苏凝雪，眉眼深深纠结，他说不清楚他现在对她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怨多一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咳咳……”床上的人突然秀眉紧锁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楚随风回过神来，忙坐到床前，伸手将苏凝雪扶了起来，“凝雪，是我，我是随风……”楚清扬握着苏凝雪冰凉的手指，突然地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千遍万遍要对她说的话，那些思念，质问，指责……可是，这一刻，当他看到这张沉睡的脸时，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凝雪，而他也非他的随风。
“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随……随风……”细若游丝的声音，可是，偏偏却又那么清晰的在他的胸口里回想着。
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纤长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两下，苏凝雪秀眉微锁，缓缓的睁开眼睛来。明黄刺金的幔账，檀香木制的桌椅，还有……那张剑眉星目，皓若皎月的脸。
“随风……”苏凝雪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看着那么近在咫尺的脸，只唤了一个名字，内心就如同巨浪翻滚着，搅动着，眼泪忽地就掉了下去。
楚随风静静的看着苏凝雪，看着她的眼泪闪着银光从眼角坠落下去，他很想要伸手替她擦掉她眼角的眼泪，抹去她眉眼之间的悲伤，可是，最终他只能站在原地含着泪，忍着痛静静的看着她。
苏凝雪也看着楚随风，她用力的咬着下唇，心如刀绞，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着。那些曾被自己刻意压制的情感，在这一刻，突然汇成了汹涌的河流，瞬间将她淹没，可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她还能说些什么？她还有资格说些什么？
“随风……”终于，苏凝雪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依旧用一种悲伤的眼神望着她。
苏凝雪突然莞尔一笑，她缓缓的垂下眸去，嘴角弯起一抹苦涩凄凉的笑意来，“随风，为什么，你在梦中也不肯原谅我？”说罢，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楚随风，又道，“其实，不原谅也好，至少……至少我知道，你不原谅，是因为你在意，你还在意我……”说罢，她低下头来又是一笑，然后突地低下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张本已苍白的脸此时更加没有一丝的血色，仿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似的。
“凝雪……”楚随风惊呼一声，忙上前将苏凝雪扶了起来。
苏凝雪惊愕的抬起头，她的眼里既是惊喜又是难过，她含泪抬起眸子迎着楚随风担忧的目光，轻声道，“随风，你肯……你肯原谅我吗？”
“傻瓜，说这些干什么……”楚随风下意思的伸手点了一下苏凝雪的鼻尖，然后，他看着苏凝雪眼中惊讶的目光，突地心中一酸，然后将脸别向一旁。
苏凝雪的嘴角突然绽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来，那张苍白的面容也被这一抹笑衬得有一种凄然绝世的美丽，她缓缓探出手然后轻轻的抚上了楚随风的脸庞，冰凉的眉尖细细描绘着他的脸，他的嘴，他的眉，他的鼻梁，一点一点的，无一遗漏。
“凝雪，你……”楚随风突然抓住苏凝雪的手，眸间有微微的不解。
苏凝雪嫣然一笑，轻声道，“我只想好好的看着你，记着你的眼睛，记着你的眉毛，记着你的鼻梁……这样，就算去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来世，我也一样找得到你……”
“苏凝雪，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知道吗！”楚随风伸手捂住苏凝雪冰凉的嘴唇，滚烫的眼泪大滴大洋的落了下来。
苏凝雪淡淡一笑，缓缓的将楚随风的手拨开，然后紧紧的握着放在自己的胸口，“随风，此生是我负你，希望来世，我还能有机会再还你。”说罢，凄然一笑，缓缓的闭上眼睛。
“凝雪，凝雪，你怎么了？”楚随风伸手将苏凝雪放到床上，双手紧紧的抓着苏凝雪的手，满目憔悴和焦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脂胭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苏凝雪躺在床上，双眸微闭，嘴里轻声念道，“随风，谢谢你肯来看我，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是……我知足了，若有来世，请让我再遇见你……”说罢，声音渐渐的低了，一直握着楚随风的手突地滑了下去。
“不，凝雪，这不是梦，这真的是我，你摸摸我的手，是暖的，对不对，对不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楚随风焦急的握着苏凝雪的大声喊道。可是，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仿若已经睡着了。“苏凝雪，我不许你来世再还，如果你今生都不能还我，那么要来世还有何用？还有何用？苏凝雪，你给我听着，你已经在我的胸口狠狠的插了一刀，现在，你还想再插第二刀吧？你就这样对待我吗？你就这样对待一个深爱你的人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苏凝雪，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如果……如果你曾爱过我？那么，为何要这般狠心对我了？至少……至少要活下来，要活下来让我知道，你还平安啊，至少，至少你要给我一个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啊！”
一声声的呼喊，一声声声泪俱下的指责和心酸，可是，床上的人儿却依旧凤眸紧装，仿若不曾听到似的。
楚随风终于无力的顺着床角跌坐在地上，他将脸深深的埋进苏凝雪的手心，内心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所淹没，压抑到喉间的哭泣轻轻的从苏凝雪的手心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