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几乎所有的宫房里都熄了灯烛,只留一点点的油灯在角落里照亮着。
龙乾宫里,无论是罗账枕褥都是金灿灿的黄色,一条条织或绣着飞龙,昏暗的烛光下,逼真的让人有些害怕。
苏凝雪侧了侧身,看着躺在她身边的那个俊逸伟岸的男子,剑眉入鬓,薄唇轻抿,神情安详,与她心中的那个人何其相似,只是……苏凝雪涩涩一笑,伸手将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轻轻的移开了。
屋子里静极了,那一点点的烛光在黑暗中轻轻晃动着,无论它怎么努力却怎么也挣不开黑暗的束缚,要不了多久,它便燃尽了,只留下一滩烛泪。
苏凝雪看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点光亮,想着自己也如那烛光一样,被这黑暗一点一点的慢慢吞噬,消失掉最后一点光亮。
“凝雪……不要离开朕……”身边的人突然低喃了一句,然后那只被她移开的手臂再度压了过来。
苏凝雪转过脸看着楚清扬,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不似往日的冷漠和防备,她的心中突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楚清扬都对她都是百般猜疑,万般防备,偶有那么一些时候卸下心防和她说上几句,但很快又竖起高高的心防,她一时深深的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楚清扬对她如何柔情蜜意,她的心知那些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可是,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大约是夜里想事想得太久,苏凝雪昏昏沉沉只觉得红日满窗了,她迷蒙着睁开眼睛,却见身边空空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楚清扬已经起身了。她伸手掩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又用手揉了揉额头,觉得头还是微微有些沉,睡意似乎还未醒。
“皇后娘娘,您醒了。”一个宫女推门走了进来,见苏凝雪已经起身了,于是上前朝她欠了欠身,道,“奴婢知书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凝雪摆了摆手,然后扶着那宫女的手站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现在已近巳时了。”那个名唤知书的宫女垂首恭恭敬敬的答道。
“巳时了?那皇上他……”苏凝雪皱了皱眉,走到桌前坐下。
那宫女忙上前替苏凝雪倒了一杯茶,又接着道,“回皇后娘娘,皇上他一早便去上朝了,还吩咐奴才们不许打扰娘娘休息,这会,估计快要下朝了。”
“是吗?”苏凝雪低下头去轻轻的抿了一小口茶,昨个晚上楚清扬的呓语突然又在耳旁响了起来,“知书是吗?你马上唤人替本宫更衣洗漱,再传轿子来,本宫要回倾华宫去。”
知书抬眸看了苏凝雪一眼,恭敬的行了个礼,道了声,“是。”
别的嫔妃知道皇上要回来,马不得多留一会,可这皇后娘娘怎么反而急着要走了。可这些话她也只是放在心里想了一会,在宫里呆了这么久,有一个道理她还是很明白的,主子的心思不是她们这些奴才可以揣测和过问的。
“皇上驾到。”正在此时,外面突然扬起太监尖锐的声音。
苏凝雪微微愣了愣,刚起身便见楚清扬穿着朝服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苏凝雪欠了欠身道。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屋子里的宫女们也纷纷跪了下去。
“都退下吧!”楚清扬挥了挥手,笑意吟吟的走到苏凝雪面前伸手执起她的手道,“朕听奴才们说你还没有走,所以,一下朝便眼巴巴的赶回来了,有没有吃早膳?不若就在这陪朕一起吃吧!”
“瞧皇上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朝中有什么好消息啊!”若是往常,苏凝雪怎么着也得顺着他的话温颜接下去,可是,在见过楚随风,且昨夜又听了他的那些梦呓,苏凝雪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接下那些话,只得寻了个因头将这话岔了过去。
“是吏部的田永轩,前些日子不是说黄河水灾吗?朕本想从国库里拨一些银两去救济灾民,只是,朕刚平定内乱,国库空虚,幸好他给朕出了一个主意,让朕从京城的富商们手中募捐,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楚清扬拉着苏凝雪的手一同坐下,笑着对她言道。
“是吗?”苏凝雪抬眸看着楚清扬,她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些什么,可是,那双墨色的瞳孔里却一片澄明。
事关江山社稷,她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他竟然这么毫不隐瞒的对她说了,难道他就不再猜忌防备她是端王苏承远的女儿吗?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轻易对她说了?
“凝雪,你怎么了?”楚清扬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看着苏凝雪。
“皇上恕罪,臣妾失神了,皇上,您请说。”苏凝雪忙起身朝楚清扬行了个礼。
“罢了,朕也没说你什么,快坐下吧!”楚清扬忙伸手扶着苏凝雪的手道。
“谢皇上。”苏凝雪抿了抿嘴,重新坐了回去。
是了,她现在虽然还是端王苏承远的女儿,但是,她的父亲已经将兵权尽数交出,再也不会威胁他的地位了,如此,他又何必防备于她了。想到这一点,苏凝雪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凝雪,你觉得这个主意好何?”楚清扬兴致勃勃的看着苏凝雪道。
“主意?”苏凝雪拧了拧眉,突地想起刚刚楚清扬的话,于是抿着嘴笑了笑,“皇上,臣妾只是一介妇人,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事,再说了,后宫不得干政。”
她不知道楚清扬对她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何意思,是真心问她还是不放心她故意拿话刺探,不管怎样,她都不想再卷入这朝常政斗的是是非非中去。
“什么干政,凝雪,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咱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楚清扬伸手执起苏凝雪的手,目光突然明亮的如同日光。苏凝雪一时间微微有些失神,她揣摸着楚清扬这话到底是何意思。正当她思量着该如何回答时,楚清扬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其实,朕也觉得这些事有些不太妥,必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些富商也未必肯将银子拿出来,不过,若是他们不肯,朕便只能下旨让他们拿出来!这些黑心的商人,赚了百姓的血汗钱,却只知道挥霍无度,捐一点出来又有何防了?”
苏凝雪皱了皱眉,虽然说那些商人无利不欢,但终究那些钱也是血汗钱,不偷不抢光明正大的赚回来的,楚清扬这么做只会激起他们的愤怒,为自己埋下祸根。
“凝雪,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不妥?其实,朕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会激起他们的愤怒和怨恨,只是眼下黄河水灾十万火急,若是再耽搁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黎明百姓!”说到这,楚清扬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为何不将京城的首富找出来谈谈了,只要他肯自愿捐银子,那想来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了。”苏凝雪起身对楚清扬道。
楚清扬眸子一亮,右手一拍桌子,笑道,“是啊,朕怎么没有想到了。来人啊,去查查,京城的首富是谁?”
“回皇上的话,京城的首富是韩良。”很快,便有人上前答话道。
韩良。苏凝雪脑中猛地一闪,是了,月寒说过,冰隐的父亲是京城首富,而这个韩良也姓韩,莫不是……
“韩良是不是韩常在的父亲。”苏凝雪对那人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