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竹林里,一根根挺拔的毛竹高耸入云,阳光丝丝缕缕地透下,安详而又平和。然而静谧的表象下,极不和谐地传来了阵阵刀剑碰撞以及喊打喊杀的声音,本是一望无际的翠绿,也已染上了斑斑血迹,异常刺目。
一个人影穿梭于其中,他的脸色很是狼狈,原本光鲜的金边紫衣早已残破不堪。在他的身旁,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黑衣侍卫,持着剑,脸上满是血污,同样的狼狈。起初的二十余人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其余的都已成了那刀下亡魂,他们的尸体甚至被后面追赶着的人无情地践踏着。
“殿下,你快走,我拦住他们!”黑衣侍卫不再向前奔跑,而是停在了原地转回身,大义凛然地望着眼前如狼似虎奔涌而来的侍卫。他不知道自己能解决几个,能挡多久,他只希望,殿下能利用这点时间跑得远远的。能为殿下而死,他感到光荣。
金边紫衣的男子最后看了他一眼,痛下心,毅然决然地继续跑下去。他能听见身后不多久便传来的打斗声,他能听见那侍卫紧接着喊出的凄厉惨叫声,他甚至能想象那侍卫渐渐倒下的身形。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是吗?而他早已筋疲力尽,又还能再跑多久?都怪自己太过自信,明知道可能会有这样一场暗袭,却还是自以为是地勇往直前。终究是算错了一步啊,原本是想要了那个人的命,却是让自己身陷囹圄。他的性命是要在今日终结了么?不,不可以,他不可以就这样死去。
跑,拼命地跑,用尽了全部力气地跑。
突然,一支箭呼啸而来,精准地没入他的后背。他猛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没有任何喘息地迅速爬起拔出背上的箭,跌跌撞撞地继续奔跑着。
头好晕,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叠,交叉又分开,恍恍惚惚的。他甩了甩头,那阵眩晕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猖狂,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箭上有毒!他一个激灵闪过,来不及也无法再有其他思考,身后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近得不用几步就能追上他。
而他再也坚持不住,不想再疲惫下去了,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彻底放弃了,任自己的身体重重倒下。那一刻,他听见了已至身后的脚步声,他听见那人提剑破风的呼啸声,伴随着一句“去死吧”直直地向他刺来。
“啊!”就在剑即将触到皮肤的时候,竹林的场景瞬间消失,宇寒飞猛地惊醒。
“宇公子,你醒啦。”
涣散的眼瞳渐渐聚焦,背部传来尖锐的疼痛感,宇寒飞这才发现自己是趴在了一张大床上。而他最后的意识是停留在那片竹林里,是那把剑刺向自己的那一刻的。他还没死,看来夜殇及时赶到了,这么说自己已经在夜玄宫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之前自己住的那个房间没错。而杵在一旁刚刚出声的丫头,不正是……“无虑。”
对方的小嘴却是不满地微微嘟起,“宇公子你又叫错了,我是无忧。”
“就是就是,我们俩又不是双胞胎长得一点也不像,你怎么老是叫错呢?”刚刚跨门而入的无虑帮腔到,她的手里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是干净的纱布。
宇寒飞冲她们笑了笑,一边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无忧的眉角有颗痣,无虑没有,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弄错了。”两个惹人喜爱的丫头,真是拿她们没辙。之前就已经淋漓尽致地见识了一番她们的可爱之处,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希吟那侍女也是这般没大没小招人疼的呢。
希吟,很久没见到她了,还真是想她。真想不顾一切去找她,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儿女情长只能放在一边。“是你们家主子救了我吗?”说着想要起身活动,却牵痛了背后的箭伤,宇寒飞倒抽了一口凉气,在无忧的告诫下趴回原处不再动弹。
“当然了,”无忧很是骄傲的样子,说起话来神采飞扬的,“主子不但把你救了回来,还解了你身上的毒,你中的可是‘百步绝’,这世上除了我们夜玄宫还真没人解的了。”
百步绝,宇寒飞有所耳闻,这种毒一旦中了几乎等于死亡,因为就像无忧说的只有夜玄宫能解。中了此毒,不是说走完一百步就死,不走就不会死,而是百步的时间一到就会死,而不管有没有走路。呵,他那三哥还真是没让他失望呢!
“我昏迷了多久?”希望不要误了大事才好啊。
无虑一边整理纱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五天五夜。”
“什么?……啊!”
“叫你不要乱动你还动。”无忧给了他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百步绝的厉害我想你也听说过,一般中此毒的人可是会一睡不醒的,你才短短几天而已嘛。你的毒是解了,但还得躺个四五天,否则弄得不巧会瘫痪的。”
宇寒飞一听,几近歇斯底里,“还要躺四五天?”
“对呀,这几天里你别想下床,不然有你苦头吃的。”无虑拿着纱布走到他的床边,“宇公子,我们要为你换纱布了,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忍着啊。”这种疼不是一般的疼,是无法忍受的恨不能立即死去的疼。之所以这样,完全是解药在作祟,不能动弹,更不能触碰,但纱布却不得不换。
“等等,你们俩不是专门伺候夜阑小姐的吗,怎么跑来照顾我了?”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夜玄宫又不缺侍女,哪需要她们出马。
“小姐出去啦,我们闲得慌,只能自己找事做打发时间啊。”两人异口同声,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们对这位翩翩少年很有好感。
接着两人合力帮宇寒飞换下染了血迹的纱布,其间再怎么轻微的碰触都会让他痛得龇牙咧嘴,而他硬是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疼痛感逐渐消失后,宇寒飞才出声问到:“你们家主子呢?”他必须马上和夜殇谈谈。
话落,引得无忧拍了记自己的额头,“呀,主子有交代过宇公子一醒就通知他呢,我给忘了,我现在找主子去。”边说边起身往外跑去,却在门口差点撞上对面突然出现的人。她抬起头一看,还真巧呢,“主子。”
夜殇踏入房间,无忧、无虑在他的挥手示意下退了出去。
“六王子,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精明的人也会栽跟头呢,你这次可是欠了夜某一条命啊。”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后,夜殇如是开口。
宇寒飞侧过头,很诚恳地回到:“夜兄的大恩在下必不会忘,他日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尽管开口。”都说夜玄宫的圣君从来是冷漠无情的人,或许他有他的目的,但他救了自己是事实。这一次,他的心里是由衷的感激。此时此刻,他仍是懊恼万分,想到自己差点一命呜呼,他就后怕不已。
他那三哥的崛起他有顾忌到,也特地与拥戴自己的韩世倾韩将军商量了一条计策来诱敌深入,而出宫一方面是为了联络夜玄宫,另一方面则是引宇寒哲上钩。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韩世倾会临时倒戈支持宇寒哲,这支原本用来对付宇寒哲的秘密队伍竟然转而攻击自己。那样的出其不意,那样的让他无措,让他落荒而逃。还好他留有后招,一早就飞鸽传书给夜殇让他支援。
韩世倾是几时背叛了自己他都不知道,诱敌深入,呵,原来“诱”的是他自己啊,真是一子走错满盘皆输。不,他还没有输,他还有机会的。“夜兄,我必须尽快赶回宫,我父王恐怕时日不多了,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一定是宇寒哲要的兵符还未到手,拖得越久对我越是不利。”
“如果你现在动身,我敢保证,用不了到达宇纳你的性命就不保了。”
宇寒飞一听愣住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而之前无虑也说过相似的话。还需要等四五天么,可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宇纳的王宫很快就会变天了。他是注定赶不回去,注定与那王位无缘了么?
夜殇看他突然丧气的表情,却是淡笑了一声,“或许他人称帝对六王子来说并不是坏事呢,战争不是要爆发了么。能坐上王位并不稀奇,能坐稳这位子才算有本事。”
“夜兄的意思是……”宇寒飞略一思索,概括到:“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来个渔翁得利。”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变得灿烂无比。
“正是此道,只是六王子,你的人马究竟有多少?”
“我能调动的兵马只有十万。”宇纳国有六十万大军,其中三十万是国家禁军,兵符在谁手里,就听谁的指挥。剩余三十万则分给受宠的王子,他的手里就有十万。
微微颔首,夜殇一边从椅子上站起一边说:“足够了,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六王子就安心养伤吧,夜某先行告退。”
掩上门,走在回去的路上。夜殇的心里还在盘算着什么,却因身后突来的叫唤而回过头。“三师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前段时间小阑经常去找他后,自己就有些不待见他了。
夜霆在他跟前停住,支支吾吾到:“小阑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啊?”那丫头不在,整个夜玄宫都像霜打的茄子般,完全没有生气。真想她啊,更重要的是,他还要谢谢她的帮忙呢。
他先前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是小阑的表姐唐焉,也在这宫中,却从不敢表白。他自以为将这份情藏得很深,无人知晓,却被那古灵精怪的丫头发觉了,还自告奋勇地说要帮他。于是经常来找他给他出谋划策,在她的提议与制造机会下,唐焉对他渐渐有了好感,如今他已是抱得美人归了。
夜殇对宫中人物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所以完全不知道他与唐焉的事。对于夜霆的询问,他自动理解成思念,“她暂时不会回来,怎么了,找她有事?”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夜霆的语气很轻松,但心里却一点都不自在。他这师弟的脸色不太好呢,谁又惹到他了,自己还是先走为妙。想到这里,他便与夜殇告别,折过身往路口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殇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可能觊觎着小阑,他的心里就酸酸的。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真的如小溪所说的,他早已爱上了小阑。因为经常在一起,所以忽视了?
小阑……这一刻,夜殇在心底呼唤着她,迷茫中是掩饰不住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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