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炫烨刚刚张嘴，旁边谢玖便已经替他回答了，“表姨叔叔，是九九。”
裴纹又是一阵沉默，半响之后，才动了动，似乎是打算从榻上坐起来。
“九九，去倒杯水。”欧阳炫烨说着，又将裴纹按回床上，“躺着别动，要什么你说。”
“欧阳炫烨，你怎么也在？”裴纹皱了皱眉，脸色有苍白，“陛下，你没有别的事情做么？”
这话里撵客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谢玖都听出来了，不至于欧阳炫烨没听懂。
谢玖手上端着替裴纹倒的水，在那边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过去吧，但是表姨叔叔跟皇帝叔叔之间那凝重的气氛，好像能在一瞬间将他冻僵。不过去吧，但他们两个之间，好像需要一个调节气氛的人。
嗯，谢玖，你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一定能化解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
欧阳炫烨皱眉，替裴纹牵被子的手一顿，不过好歹是没表现出来，只是轻声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裴纹皱眉，从心底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怒火，她知道这跟欧阳炫烨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是毫无理由的迁怒，但她却无法控制自己。
昨晚那一场狼狈，好似在提醒着她，这一切有多么愚蠢。这人的出现，将她小心翼翼包装了七年的皮轻而易举的便撕扯开，呈现出内里的肮脏又难堪。
那个被她藏了七年的白玖玖，在昨天晚上，再次蹦跶出来。
“陛下，臣是裴纹不是白玖玖。”榻上的人垂着头，将对方不愿意承认的事情狠狠的拉扯出来的，“你的那个白玖玖在七年前，死了。”
死在了南门之下。
“臣，现在是齐国的使臣，陛下若是……”话未说完，手上传来一点温软的触感，嫩嫩的小小的。
裴纹一愣，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表姨，”谢玖小心翼翼的握着裴纹手，带着稚嫩的童音，“娘亲说，不要随便生气，因为那是再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那样就不会有烦心事了。”
听闻这些话的裴纹只剩满脸的错愕。
谢玖腿太短，趴在一边，格外不舒服。欧阳炫烨一弯腰将人提起来放在一边，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看着欧阳炫烨出去之后，谢玖才收回同情的目光，皱着鼻子小大人一样的叹口气。
裴纹这才回过神，反手将谢玖的小手包在手心里，轻声道，“刚才他是不是很生气？”
“嗯，很生气。”谢玖动了动，干脆趴到了裴纹的耳边轻声道，“九九悄悄告诉你哦，刚才皇帝叔叔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手也发抖，我都看见了。”
裴纹一愣，脸色仍旧苍白，如同一张纸。
下意识轻轻抓住谢玖的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你知道么？其实表姨现在很害怕。”裴纹压低声音道，“害怕，他觉得对不起我。也害怕自己变得太多，再也不能变成那个白玖玖，你看我现在什么看不见，怎么配得上那么完美的他？”
裴纹这些话，谢玖有些听不懂，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用所能理解的方式拍着裴纹肩，义正言辞道，“表姨不要怕，还有九九在呢。等九九长大了就来娶表姨。”
裴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总算是笑了出来，“你娘亲能有你这一个宝贝，前世不知道烧了多少高香。”
*
谢玖从榻上爬下去，替睡梦中的裴纹牵了牵被子，这才小跑出去，刚刚将房门轻轻掩上，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了起来。
“乖儿子，你跟表姨说了什么？”云婈狠狠的在谢玖包子脸上吧唧了一口，“好奇死了，你赶紧告诉我。”
“什么也没说话啊。”谢玖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好像一下子短路，没听懂自家娘亲在说什么，“娘亲，孩儿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不要随便搂着孩儿啊，孩儿快喘不过气啦！”
云婈怀疑看着的谢玖，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那双眼睛不太好，随便眨巴两下，扮一下无辜，就能捕获万千少女心。
身为孩子她娘的云婈都没少被谢玖这双眼睛给祸害过。
“你你你你先别眨眼。”云婈赶紧别过头，正好那边谢之远去而复返来找她，顺势将谢玖塞过去，“你儿子太可怕了，长大了一定是个祸害！”
话落，踩着地动山摇的步子匆忙离开。
“你刚做了什么？”谢之远与谢玖大眼瞪小眼，“你娘为什么这么心虚？”
“孩儿什么也没说话。”谢玖小脸茫然，在亲爹怀里扭了两下，挣扎下地，“不要随便搂搂抱抱，孩儿长大了，要自己走。”
谢之远：“……”
*
西偏殿的人总算全部离去，青衣推开门走进去，见裴纹已经自己起来了，正摸索着自己穿衣。
青衣放低脚步声，忙几步上前，接过裴纹手中的衣衫，替她穿好，“刚才我去看过去了，情况好像不太好。”
“嗯？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裴纹自己不方便，也就打开手，任由青衣在她身上折腾，“要死了？”
“奄奄一息。”青衣一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情况便忍不住皱眉，“原本以为是自残，但我仔细看过了，那不是自残，倒像是被外人做的。”
“外人？”这下连裴纹都忍不住疑惑了，“她身边不是有那么多人守着么？怎么还会有外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应该已经猜到了。”青衣伏低身子，帮裴纹将腰带系好，“徒儿的意思就是师父想的那个意思。”
裴纹再次皱眉，“若真是这样，那他是什么意思？总布至于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若是真是这样，那还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青衣没接话，只是继续往下道，“身边照看她的人不是哑巴就是聋子，虽每个人都身有残疾，但好像会些功夫，我刚才离开时，似乎引起了她们的主注意。”
“这样啊，”裴纹淡淡一点头，“那只能暂时留着了，毕竟这时取眼睛，等于是杀了她，我可不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