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月出皎洁。
一条鲜少有人走的石阶，绕东山而上，月光洒下一层惨白，照的那十万两千的石阶仿若通往仙境之处。
石阶之上，有个瘦小的身影，虔诚的跪着前行，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月色之下那一身灰白衣衫的少女脸色惨白，额头上有清晰的血痕，跪着经过的地方也有清晰痕迹。
“七万两千七百六十九……”少女嘴里嘀咕着，行拜叩首，发出不轻不重的额头触碰石板的声音。
“玖玖，你要不还是起来好了。”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身铠甲还未换下，在月光下面，发出冰冷的银光，“你都跪了七万多步了，后面偷一下懒，又不会怎样。再说了，这里都没人，那药师谷的什么谷主看不见。”
“七万两千七百六十八……”白玖玖不听，继续往上跪，抽空对身后的人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老子就跟它扛上了，跪不完哪里也不去……”
“你看你，脸色白的跟纸一样……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云少轩有些着急，很想过去的不管不顾的将白玖玖从地上扛起来就跑，至于现在都还没有醒的欧阳炫烨，让他自己孤独寂寞的死去吧。
常州在过去一个城池，就是云家驻守的地方。
不久前云少轩接到她娘亲的书信，让他来常州接云婈。然而等他到了地方，守了好几天，一直没守到人，后来一打听，得，剿匪去了。
后来又辗转几番，找到了谢之远，这才知道白玖玖跟欧阳炫烨也在这里。
他欣喜之情都还没来得及挂在脸上，就听谢之远不紧不慢的说，“七王爷中毒未醒，白家大小姐为了救他，正在跪东山那十万台阶。”
云少轩一听，便飞也似的赶过来了。
然而等他赶到时，白玖玖已经跪了一万多阶，并且无论他怎么劝说，白玖玖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于是云少轩也跟着，白玖玖跪一步，他就在后面走一步，并且每隔一刻钟，就劝白玖玖起来。
弄得白玖玖最后只想将云少轩推到山下去。
“玖玖，要是王爷看到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会心疼。”云少轩又开始对白玖玖的心灵进行洗涤，“我想他要是知道你为了救他，这样不爱惜自己，宁愿你不要救他。”
白玖玖呼呼喘了口气，看着那仍然看不进尽头的石阶，“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还有，你也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替我娘赎罪，不是救欧阳炫烨。”
欧阳炫烨是谁？她认识这个人么？哦，好像是认识。这都过去两天两夜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看着这遥遥无期的石阶，白玖玖无奈的叹了口气的，等她跪着这些鬼地方，说不定欧阳炫烨已经烂成一滩白骨了。
云少轩一阵着急，觉得白玖玖一定是吃错了药了，并且还是没救的那种。
“……有人来了”本来白玖玖那张用来数台阶的嘴，这次张口时，却是不是一串数字，“云少轩，不管如何，我都要跪完，你帮我挡住那些人，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会还的。”
云少轩张了张嘴，满是无奈，他除了答应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高耸入云的山峦，这条通往山顶的路上，本来只有云少轩跟白玖玖两个人，然而却在这时静谧的地方，响起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云少轩抽出腰间的佩剑，挡在白玖玖的身上，“有我在，绝不让人伤你一分。”
哪怕代价是他粉身碎骨。
白玖玖不受影响动作一顿，有些艰难的回头看了云少轩一眼，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头之前，轻声道：“谢谢，她能认识你，一定很开心。”
那个懦弱的白家大小姐，要是知道曾经有一个人这个爱她守护她，那无处安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灵魂，大约会得到解脱。
云少轩没回头，迎着山下飞速而上的一群隐没在黑暗之中的人，提剑而上。
身后刀光剑影，丝毫没有影响那个继续往前继续跪着的人。
白玖玖知道，今夜之后，如果她还活着，她将会欠云少轩一个天大的人情。对于这个人情，可能会用一生来偿还。
如果事成之后，欧阳炫烨还活着，她也还活着，而欧阳炫烨不需要她的话，她会用余下的半生代替那个白玖玖与云少轩在一起。
这样或许有点圣母白莲花，也有点欺骗感情的意思，可除了这个，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月色之下，不知道是谁的鲜血顺着石阶流下，也不知道是谁被一剑挑下深山，化成一堆白骨，更不知道是谁的惨叫淹没在这深山之中。
看着那重新隐没在深林之中的黑影，云少轩收剑入鞘，回头几步追上白玖玖，在石阶上留下一行带血的脚印。
“你身边有人跟着你。”云少轩看着又是一叩首的白玖玖，“是七王爷的人？”
“啊？有么？”白玖玖没回头，语气里的茫然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大概是阿九吧，我以为他在保护欧阳炫烨呢，没想到还跟着我。”
白玖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直起腰，“阿九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那边磨蹭了半天，总算是磨蹭出来一个人影。
白玖玖回头看着他，“你不在欧阳炫烨身边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其实属下也不想在你身边。”阿九一言难尽的神情，“但是王爷在来常州之前就吩咐过属下，不管今后发生何事，属下都要一直跟着你。”
白玖玖一听冷哼一声，“他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有算到自己会竖着上去，横着下来？”
阿九在旁边跟浑身长满刺一样，怎么站都不舒服。
白玖玖看着也碍眼，有气无力的吼了一句赶紧走开，阿九便解放似得消失在白玖玖眼前了。
白玖玖在心里骂欧阳炫烨活该，这种祸害就该早点下地狱，然而一转头又继续跪去了。
云少轩沉默了一会，突然问，“玖玖，什么叫竖着上去，横着下来？”
白玖玖面无表情道：“活着上去，死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