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李物对谢彬说。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李物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挂断了电话。
“没事，你怎么不接呢？”谢彬对他说，低头看见了李物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是个医生？”谢彬拿过李物的手机看了一眼，“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我帮你接了……”
“不要。”李物阻止了她。
“好吧……”谢彬说着，挂断个电话把手机递过去，“不好意思，冒犯了。”她笑着道歉，“对了，你这是新手机？什么时候买的，不会是别人送的吧？”谢彬开玩笑道。
李物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他吞吞吐吐地回答。
“不会吧？”谢彬不敢相信，笑着打量了一下李物，“你不是没什么朋友的吗，你最近天天在医院和医生来往……”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李物的脸色，“不会吧，是你的医生送的？”
李物低着头，将手机慌乱塞回了口袋里，拉拉衣服坐了下来。
“行了，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都不能骗我们家黎染的。”谢彬对李物说。
李物沉默着，并不回答。
“我不会告诉黎染这房子的来历，你以后就是黎染的邻居了，近水楼台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谢彬站起身来，“你还得回医院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李物看着谢彬离开的身影，她的短短的头发在人群中显得与众不同，他猜不透谢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想起今天看见黎染刚走进房子的时候那满眼的惊喜，这几乎是李物见过的黎染最好看的表情。
“我应该没有做错吧。”李物想着，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目前为止，黎染听过最新奇的比喻是将世界比作一只兔子。
上帝就是那个能从空空如也的帽子里拉出一只兔子的魔法师。每一个活着或死去的人都是寄居在兔子毛皮深处的微生虫。大多数人选择顺着温暖舒适的毛皮向下爬，并且待了下来，不再冒险。
但黎染总是试图沿着兔子的细毛往上爬，爬回脆弱的兔毛顶端，以便将魔法师看个清楚。
她厌倦了一成不变的夕阳以同样的角度渐次漏进这个城市，这里实在太寂静，就像她日益衰老而沉默寡言的爱情。
蟹青色的天空爬满了云，或聚或散，朱红色的门脱落下一块又一块漆，像极了一张因焦灼而十分狰狞的脸，不知哪户人家门前置了一把安乐椅，空空荡荡，仿佛一摇就能摇到永远之外的时光。
而这一切就将结束了。黎染在巷子口打了一辆车，直接到了医院。
黎染回到医院，便走进了殷母所在的病房里。
此刻充沛的阳光虚幻得就像一则谎言，让人无法感觉到任何温度。
黎染看见殷敏擎静静坐在殷母身旁的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本书。阳光在殷敏擎的脸上镀上一层沉默与静谧，黎染走在再熟悉不过的路线上，却觉得今天有一些不一样。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殷母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殷敏擎低头翻着书页，似乎没有发现自己。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殷敏擎了，殷敏擎干净的面目像是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她连细小的绒毛都几乎能够看得清楚。她看了一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没说一句话便又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黎染轻声唤着殷敏擎的名字，从洗手台上上望着水里自己的影子。
奇怪，明明没有风，自己的影子却猛烈地颤抖起来。
一团一团，光怪陆离，像是那些逝去的光阴，在记忆的黑暗里闪烁着微茫的熟悉，又突然迸溅开来，痛苦地挣扎。
黎染的的确确感受到自己的战栗，朦胧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一片温热在面上流淌。那种头重脚轻的窒息感勒住了她的脖颈，她不知道是她自己在颤抖，还是这个世界在猛烈地抖动。
黎染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开殷敏擎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直面自己的感情，必须要面对自己，也面对殷敏擎。
她走回病房里，将手里的药和水果放在桌上，站在原地看着殷敏擎。
殷敏擎听见了她的声音，感觉到黎染改变了他书上的光线，慢慢抬头看着黎染。殷敏擎的睫毛慢慢抬起，黎染觉得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她能够清晰地看见殷敏擎脸上每一丝细小的变化。
绚烂的阳光好像一则谎言。
黎染感到体内有什么在缓缓地撕碎又慢慢地聚拢，果然，二十岁那年的夏天，三年前的夏天，终于在今天清晰可见。黎染看见的仿佛是在婚礼上，对她轻声说着嫁给我吧的殷敏擎，仿佛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优雅的丈夫。
黎染想起当初自己穿的不太合身却很好看的礼服，回想起殷敏擎穿着礼服手捧献花的模样，黎染曾经发誓自己绝不会这样的场景，绝不会忘记自己最幸福的那一刻。
但是如今黎染突然想起当初两人结婚的种种细节，想起殷敏擎看上去深情而好看的眉眼，便感觉到心里的苦楚和酸意。殷敏擎看上去还是一点也没有变，一样的嘴角，脸上的痣，每一根细纹和脸上的绒毛都没有丝毫分别。
但是现在两人的处境却完全不一样了。黎染想着。
今天他和自己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关心吗？还是随口说说？
黎染看着殷敏擎，他的刻薄的五官也柔和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殷敏擎问道，打断了黎染的回想。殷敏擎抬起头来，眼神与黎染相接触。
黎染似乎看不见他眼里有丝毫的敌意，或许是因为阳光自带的滤镜效果，此时的殷敏擎看上去只是一个寻常的新婚丈夫而已。
“这是我顺路给妈带来的药，这些药是带回家吃的，每天的分量会有护士送过来。我看妈最近有些上火，所以也多买了些水果。”黎染说道，把水果收拾了一下，放进了果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