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乔的家族没有此类病史,但是沈残的家族中有。
他的外祖父就是死于白血病,而且他自己是地中海贫血症患者,很可能也是来源于家族遗传。
现在看来,瞿宁的孩子确实是他的血脉无疑!
一出生就患上白血病,今后的一辈子要怎么走?虽然现今医学技术发达,但是严重的血液疾病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当年他辗转被送到几个国家接受治疗,童年和青年期的生活几乎都在医院中度过,即便这样,医生还说是他身上发生了奇迹,所以才活到成年,直至现在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是奇迹出现的几率有多大?他可以顺利的活下来,刚出生的那个孩子能吗?而且找最专业的医生用最专业的仪器治疗,瞿宁和顾越乔肩负的起这些吗?
沈残脑中一片混乱,额头顶在隔板上,湿润的眼睫紧紧阖着,垂在身侧的右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两道鲜红的液体顺着手腕滑到手指上,再顺着指尖落向地面。
疼吗?根本感觉不到疼,他整个人都在冲击中回不过神来。
他试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希望的就是能认回孩子,可又怕瞿宁不愿意,怕瞿宁咬死不认。
瞿宁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如果把她逼急了,她也许连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他不敢冒险,然而不能轻举妄动的结果就是必须接受现状。
孩子也好,瞿宁也好,叶芷巧也好,他能做的就只有顺其自然。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成为这样无能的人!
父亲和母亲是给予孩子生命的人,可他带给孩子的,是一种什么生命?
——
又是一日清晨,瞿宁从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窗外的世界暖意融融,阳光正好,连马路上的鸣笛声都不显得吵闹。
可是瞿宁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是空的,心头像是长了枯草,凄凉荒芜。
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
因为看不到孩子,孩子出生已经一周,她昏迷醒来也过去了六天,这六天里她不停问起孩子的去向,可顾越乔每次都是敷衍说孩子很好,但是需要放在保温箱观察。
胡说八道!要是孩子真好,怎么会一直放在保温箱里?!
生产之前医生就提醒过孩子可能不健康,她也做好了养育一个残疾孩子的准备,无论孩子是智力障碍还是身体残缺,至少带来给她看一眼啊。
她渐渐开始怀疑,也许孩子不是生病了,而是——死了!
产生这种想法时,她浑身一个激灵,青天白日,却好像一头扎进了漆黑冰冷的深渊中。
恰好这时顾越乔买早餐回来,她掀开被子就跳下床去,拉着顾越乔的手臂问:“孩子呢?我儿子到底在哪,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顾越乔一只手里拎着保温桶,低头去看,见瞿宁双目圆圆瞪着,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苍白的脸颊旁,竟然有几分骇人。她的手劲也大,被她抓着的胳膊骨头都快折了,春天衣服穿的薄,肉皮被指甲掐着,尖锐的刺痛令他忍不住吸了口气。
“又胡思乱想了?我不是说了吗,孩子有点感冒发热,暂时不能……”顾越乔尽量装的轻松,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谎言估计维持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没等他说完,瞿宁就甩开他的手冲向门口,边走边吼:“我去见医生,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要见孩子!!”
“瞿宁!!”
顾越乔急了,随手将保温桶扔到桌上,从背后拉住瞿宁。
瞿宁猛地转过身来,厉声质问:“我的孩子呢?!”
孩子还在隔离病房,最近两天顾越乔得到医生的允许,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过几次,那么小的小家伙,明明是足月出生,却比早产的孩子更瘦小。
医生说孩子出生时体重有七斤六两,胖乎乎的很可爱,但是皮肤的颜色偏红偏紫,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哭不出声,有经验的医生打眼一看就明白这孩子体质有问题,赶紧送到了保温箱里,这才抱住了一条命。
这是实情,但是不敢对瞿宁说。
顾越乔嗫喏一瞬,含糊道:“孩子病了,现在去了也见不着,你再等等,很快……”
一听说还要等,瞿宁再也控住不住自己,发了疯似的推开顾越乔往外跑。
“骗人!不用你敷衍我,那是我孩子,是死是活我得见他一面!”
顾越乔不放手,瞿宁张口往他肩膀咬,仿佛恨不得咬一块肉下来。
察觉顾越乔松了些力道,瞿宁用头狠撞了他鼻子一下就疾步后退,然后转身继续跑。
她的手指刚触到门把,房门提前被人打开。
医生和护士正站在门口,原本面上有些疑惑,但看到病房内的景象似乎明白了过来。
“瞿宁,你听我解释。”顾越乔趁着瞿宁怔愣的工夫重新拉住她。刚才听了她的话,他才知道她竟然误会孩子死了,便赶紧安抚道:“你放心,孩子只是身体不太好,需要监护,暂时不能去看,但是生命绝对没问题,这一点上我不会骗你。”
瞿宁双眼含泪,将目光转到医生身上,显然不再信任顾越乔。
医生把瞿宁这几天的情况看在眼里,早就觉得这样隐瞒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询问顾越乔的意思:“顾先生,你看……”
欲言又止。见到医生的反应,瞿宁的凉了大半。
顾越乔深深看了瞿宁一眼,眼神中包含的东西太复杂,然后他长叹一口气,放开了拉着瞿宁的手,别过脸去。
这是同意了。医生翕了翕唇,对瞿宁道:“孩子的生命无虞,你先坐回床上,最主要的是调整好心态。现在医疗技术发达,只要人活着,就总有希望。”
瞿宁表情木然,提线木偶一样被顾越乔扶回床上,喉咙干涩发紧,她艰难的吞咽一次,点头道:“你说吧医生,我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