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医生从办公室出来,按照惯例巡视病房。
隔离病房每天需要巡视三次,没有特殊情况不用入内,只通过全透明玻璃检查里面有无异常就可以。
其实隔离病房内的监控仪器都连接着护士台,如果发生异动值班护士会第一时间知道,所以医生巡房的任务也变得很轻松。
他出门后先向左,将左半边的病房查看一遍,待转身准备向右时,却赫然发现走廊上坐着一个人!
女人歪歪斜斜的靠着玻璃,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她浑身颤抖,似乎受了很大刺激。
隔离病区里住的都是病情严重的患者,说实话,进来之后能痊愈出去的很少,家属过来探望,悲恸绝望也很正常,但是那女人的模样实在令人心惊,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像一个支撑不住就能倒下去。
医生担不起那个责任,快步走到护士站,指着女人的位置没好气的质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护士起身伸着脖子朝那边看,猛地回想起来,懊恼解释道:“哎呀!她还没走?我以为早走了呢。”
说着,她已经绕出护士台,快步走向女人。
这时候,楼下妇产科的医生从电梯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的瞿宁,脸上露出惊慌。
“刚才护士查房说人找不到了,我就觉得她会到这来!”产科医生对值班医生简单解释几句,跟在护士后面走了过去。
见瞿宁满脸的泪,口中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眼珠却定住了一动不动,三人面面相觑,显得十分担忧。
“瞿小姐?”产科医生在她面前蹲下来,试探着安慰道:“孩子你也看到了,现在你身体情况不好,先回去休息,以后再来吧。”
“孩子……我救孩子……救他……”瞿宁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魔怔似的重复着要救孩子的话。
护士在一旁跟着劝,还伸手去抚她的肩膀。
不想刚触碰到她,她就突然尖声嘶叫起来,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甚至挥舞着拳头想去砸玻璃!
“孩子!!妈妈错了……妈妈救你……妈妈带你出去!别怕……”
瞿宁发起疯来力气很大,一个护士根本拉不住她,产科护士只好上前帮忙。
人变成这个样子,处理起来十分棘手,她自己出了什么意外跟医院没关系,但是她继续这么闹下去,肯定会影响其他患者。
值班医生面色凝重的跑回办公室,取了支镇定剂回来:“先控制住她,要不然家属回来也没法说。”
眼下也只能这么办,其余两人没有意见,撸起瞿宁的袖子,尽量稳住她的手臂,看着值班医生见针头扎进去,然后缓缓推动药剂。
很快,瞿宁安静下来,阖上眼睛歪头睡去。
这边瞿宁刚刚被送回病房,那边的沈残终于从宿醉中醒来。
他觉得自己这借酒消愁的毛病是改不了了,自从知道孩子的病之后,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每每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和该死的遗传病,就忍不住懊悔自责,最后只能一头扎进酒杯里,多睡一刻,就少痛一刻。
捞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手机准备看看时间,按了好几下开机键,才恍然发觉手机没电了。
强忍着的不耐翻出充电器,刚开机,就看到来自瞿宁的未接电话。
他心头狠狠一跳,想都没想就回拨过去。
瞿宁找他干什么?是孩子有事,还是顾越乔不要她们了,她要带着孩子回来他身边?
如果孩子能回来,那他一定会尽心照顾,他有钱,有很多钱,只要能救孩子他什么都不在乎!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为孩子做点什么,他高兴的手指发颤,可电话那头传出来的声音,却不是瞿宁的。
“你是谁?我找瞿宁!”头还痛着,沈残的语气不是很好。
“瞿小姐啊,她刚打了针正睡觉呢,我看她手机一直响怕吵到她。”听声气,应该是个护士。
沈残“哦”了一声,随即又问:“她身体怎么样?还有……她的孩子最近好不好?出隔离病房了吗?”
那头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很清楚。我还有工作,你等会再打过来吧。”
护士挂了电话,沈残握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
瞿宁既然一口咬定孩子是顾越乔的,那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肯定不希望再跟他产生联系。可今天她主动给他打电话,究竟是什么事呢?
沈残百思不得其解,在房间里也是坐立难安,干脆收拾收拾去了医院。
顾越乔还没有回来,医生和护士见瞿宁睡熟也去各忙各的,当沈残赶到病房的时候,便看见瞿宁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瞿宁睡得很安稳,沈残走近时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刺啦”一声,在寂静的环境更显刺耳,瞿宁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这样安静,看上去竟像死了一般!
沈残慌乱的凑到她身前,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然后才庆幸一笑。
可是紧接着,他仔细打量瞿宁的脸,嘴角又不受控制的瞥了下去。
记得不久之前见瞿宁,那时她还挺着大肚子,行动缓慢,但是面色尚且红润,身上也充气似的胖起来。此时她躺在被子里,甚至看不出轮廓,巴掌大的脸,眼眶凹进去,没有泪痕,可肿胀的眼皮和通红的鼻尖都昭示着她刚刚大哭过一通。
九死一生的产子,一条命没了半条,现在却又得知孩子得了白血病,也不知剩下的那半条命还能不能撑下去。
瞿宁的脸渐渐扭曲起来,沈残抹了把眼睛,掌心触到一片湿润。
他实在太歉疚了,却偏偏无法补偿,这种感受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瞿宁……对不起。”
把脸埋在瞿宁的手上,沈残的歉意是前所未有的真挚:“我害了你,我是罪人,你给我赎罪的机会吧……这一次我都听你的,你想要我怎么做……说出来,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