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逃避不是解决办法,总是要面对现实。
在荣老爷子的再三催促与威胁下,荣景呈总算在婚礼前两天将请柬送了出去。
他从早上就开始焦虑,打了无数腹稿,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她那么深。
演练了不知多少次,他找不到一套完美的说辞,太难。
车到了楼下,荣景呈摸出烟点燃,一连抽了三根才将心里的烦躁压下去些许。
烟蒂被他按灭在垃圾桶的灭烟处,荣景呈攥了攥手掌,又神经质地抬起胳膊嗅了嗅,想确定有没有刺鼻的烟味。
幸好,他一贯喜欢顶好的东西,烟也一样,味道是有,但不难闻。
荣景呈刚把胳膊放下,引擎声就响了起来,是曲慕白的玛莎拉蒂,他认得。
和那天的她一样,他站在那里,和看不见的她对视。
不一样的是,驾驶座上的曲慕白迫不及待地下车,跑着撞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景呈……”
荣景呈退了一步才站稳,他下意识伸手抱住她,嘴角不自觉上扬,几乎想就此揉进身体里。
明天就是五月,天气转热,他们穿得都不厚,隔着薄薄的衣衫,体温是真的,心跳也是真的。
只有她,看一眼就会满足,拥抱着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是他的小馋猫,是他的慕慕。
可是……
荣景呈闭了闭眼,后槽牙咬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两三次,他狠心推开她。
“我有事跟你说,先上楼吧。”
他的声音太过冷静,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惊喜与想念,曲慕白心里一慌:“景呈?”
荣景呈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朝着小区里走去。
曲慕白车子都顾不上停好,跟着他上了楼。
等电梯的时候,她说:“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她要告诉他,他怀孕了,是他们的孩子。
虽然这半个月很闹腾,但现在已经好了,她的妊娠反应不严重,孩子很健康,她十分期待他的到来。
荣景呈垂着眸子,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电梯里的气氛莫名压抑,曲慕白心脏碰碰乱跳,慌的。
以往的小别之后,荣景呈一定会热情洋溢,亲亲热热地抱着她,撒娇耍赖吃豆腐。
今天不太一样,他沉默,冷静,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碰触。
曲慕白咬着唇,突然很想哭,但她没有,她不想表现得太懦弱。
进门后,又是一阵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曲慕白倒了杯温水捧着,忐忑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先开口:“景呈,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荣景呈坐在她侧面,右手按压着左手手指,没抬头。
他说:“我要结婚了。”
一道惊雷在曲慕白脑中炸响,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愣了足足十秒钟,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玻璃杯,哑着声音问:“你说什、什么?谁要结婚?”
“我,”荣景呈抬头,看着她的双眼,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压住,“要结婚了。”
曲慕白浑身的力气骤然被抽走,像是有人拿掉了她的灵魂,让她有种不属于这个空间的错觉。
可心口的疼痛那么明显,提醒着她这是事实,是正在发生的事。
荣景呈,那个说会一辈子在她身边的男人,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曲慕白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咬着唇,任由一颗颗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荣景呈的感受并不比她好多少,她痛,他只会比她更痛。
可他能藏住,不停地告诫自己功亏一篑的后果。
若不是紧得几乎渗出血的骨节,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他真的很平静。
这么两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空气又寂静下来。
不知多久后,曲慕白问:“和……俞靖瑶吗?”
荣景呈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单音:“嗯。”
曲慕白又问:“什么时候?”
荣景呈艰涩地回答:“五月二号。”
五月二号,那就是后天。
婚礼不可能说办就办,是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吧。
曲慕白忽然笑了,眼泪滴在杯子里,晕开一圈圈波纹。
她真佩服自己还能安稳坐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荣景呈没说话。
严格来说,是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媒体不报道,可亲戚之间口口相传,朋友之间互通有无,很快就传开了。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而已。
很久之前,曲慕白说过,若他不是非她不可了,一定要早点告诉她,千万不要等到最后,至少让大家都体面。
可如今,她还是成了最傻最狼狈的那个。
曲慕白咬住食指,以免自己哭出声。
荣景呈表情淡漠,心里却在滴血。
他从兜里拿出鲜红的请柬,亲手递给她:“我的婚礼,你来吗?”
曲慕白愣住。
心脏被人掏了出来,又狠狠踩了几脚。
她没伸手接,眼神从请柬上缓缓移到他脸上,和他对视着:“景呈,如果,如果我说我怀孕了,你还会结婚吗?”
荣景呈的手一抖,心里狂喜,却被他拼命压制住。
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种谎言没意义,我们,好聚好散。”
谎言么……
曲慕白别开视线。
好聚好散,真好。
“最后一遍,你真的要娶别人吗?”曲慕白低微到了尘埃里。
荣景呈语气坚定:“是。”
是。
那么从前的那些海誓山盟算什么呢?也全都是谎言吗?
她记得,他说过,他不会不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他一定在。
而今,他的肩膀就要给别人靠,怀抱也不再属于她。
他亲手打碎了他的承诺。
这场爱情的豪赌里,她输得一败涂地。
或许是已经麻木,曲慕白突然觉得没那么痛了。
她放下水杯,松开握得充血的手指,接过那张请柬:“好。”
好,我们,好聚好散。
请柬被拿走,荣景呈的心也空了一块。
若她再犹豫几秒钟,他就要坚持不住了。
他应该现在就起身走的,可他贪心地想多看看她,哪怕是被他伤到体无完肤的样子。
荣景呈无措得紧,口不择言地道:“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同样可以找我,我……”
“不用了。”曲慕白仿佛一名长途跋涉的旅人,声音里带着风沙,刺疼。
她骤然勾唇,眸中平静得可怕:“恭喜你,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