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的缘故,她这样地为自己解释着。
这样的理由,连自己也不相信。
学校离家并不远,只隔了几条街道,却是远离闹市的一座大宅子。大宅子是向家的祖业,只住了如兰父女两人和几个仆人。
如兰的父亲向鸣人满腹学问,仗着有些祖产,便一面收着佃租,一面在家中办了私塾,收了几个学生,以教些过时的学问打发时日。幸而向鸣人在刻板之中尚有些开明,妻子去世之后,他就把一直跟着自己念私塾的如兰送进了离家不远的爱国女子学校,也让她接受一些新式的文明教育。
饶是如此,他对如兰的管教还是旧式的,严格的。
如兰读新式的小说和诗歌他是不管的,只差没有给她裹脚。
这是如兰对父亲最感激不尽的一点,否则,每日放学后在路上的漫游便会成为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了。
这天是如兰十八岁的生日。
这天遇到了徐幻之,因此受了伤。
回到大宅子里,如兰便刻意忽略了腿上的疼痛,在父亲注意到她之前回房换了一条长到脚踝的裙子,遮住了小腿上的伤,再去向父亲请安,然后,和父亲一起吃了长寿面,接受了父亲和家中仆人们的祝福,便向父亲道了晚安,回到后院的房间里,那里是她自由的小天地。
如兰在女子学校上学的两年时间里学会了写日记。
她的十八岁的日记便是记录徐幻之的开始。
如兰和徐幻之第二次见面是在五天以后。
她依然在放学之后独自走在那条种满小叶榕的辫子路上。榕树上有些新的气根长出来了,如兰便停下来,把它们编成辫子。
这天是校庆日,放学便提早了许多。如兰也没有穿校服,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新式旗袍,旗袍剪裁得恰到好处,软缎的料子使得她纤细的腰身看上去不堪一握,如水一般柔软动人。
徐幻之是在如兰给榕树编辫子的时候走过来的。
她在给榕树编辫子,自己的一头黑发却披散着,垂到腰际,垂在月白色的旗袍上,像覆盖在雪地上的一匹柔软的黑缎子。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中山装,推着他的黑色的大自行车,如兰看到他的时候是满眼的欢喜的,她知道他会来,就像他知道她会等一样。
“本来第二天就想去看你,但是有点事,非到上海去一趟不可。”
“你去上海了?”
如兰神往地问,和多少普通的小城少女一样,她对大上海也是充满了向往的。
她没有去过上海,她的父亲却是从上海把母亲带回海城来的。
“嗯,你想去?”
徐幻之问了,如兰便点点头:
“想去。”
“等你放假了,便带你去。”
自自然然地,他便承诺了。
如兰却是近乡情怯。
他要带她去上海,她是深信不疑的。一见他,她就知道,无需言语,他天生就是值得她信任的,就像从前已经对他信任了很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