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下班刚走出公司大楼,许家司机就迎了出来。
“小姐,先生太太让我接您回家。”
司机老李恭敬的对她说道。
早上送着出门,下班赶着来接人,江渺无奈的笑了笑,许家这是怕她跑了不成。
她点点头,坐到了车内。
车子缓缓行驶途中,李司机可能是觉得气氛太沉闷,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她聊天。
“您这一回来了,先生和太太都高兴地不得了,特别是太太,多少年没下过厨房的人了,今天非要亲自下厨,就为了给您做好吃的,还有先生啊,平时工作忙几乎天天要加班的,今天也提前回来了,说是要跟您一起吃晚饭,我看呀……”
“您看着点路,别光顾着说话了。”
江渺冷不丁的打断他的话,提醒道。
主要是不太想听李司机继续说下去了,他的出发点江渺明白,无非就是希望她能跟许家父母尽快消除隔阂,可哪有那么容易,二十年的疏离摆在那里,不是 说几句话就能缓解的,只会让她不知作何反应而感到尴尬罢了。
“好好好,我专心开车。”李司机讪笑着点头。
随后车内再次沉寂起来。
到达许家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李司机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再次开了口。
“小姐,我还是想多嘴说两句。”
江渺正在看手机,听到他的话不由抬眼,见李司机也转头看着她,表情很严肃认真的样子。
江渺思虑了几秒,随后道,“您说吧。”
李司机点点头,诚恳说着,“您别再怨先生和太太了,这些年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找到您的,别人不知道,我在许家做事十几年是最清楚的,每次一有关于您的消息,我就会陪着他们天南海北的去找,先生还好,就是太太,想你想的都熬坏了身体,弱的吹了点冷风都会病一场。”
“您说说,他们当初要真是诚心丢了您,后来为什么又要遭那些罪的找您啊?这天下做父母的,没有几个不盼着儿女好的,固然当初是他们疏忽丢了您,可念在他们也苦了这二十年的份上,你就对他们稍微好点儿吧。”
他说的诚恳,江渺也认真听了进去。
想到聂双双那虚弱的身体,她心里挺复杂的,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知道了,你开车吧。”
李司机见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后面再未说话,直到回到许家。
江渺刚打开门,许知幸正追着小皮球玩,小小的人一头就撞到了她腿上。
“小坏蛋,早就让你别在客厅玩皮球,快跟小姨道歉。”许媛跟在后面笑着训他。
许知幸用小肉手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额头,奶声奶气的对江渺道歉,“对不起小姨。”
江渺伸手摸了摸他白嫩的脸蛋儿,笑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撞疼你了。”
“你别惯着他,做错了就该道歉。”许媛上前抱起许知幸,转脸对江渺笑道,“我先抱他上去收拾下,待会下来。”
江渺点点头,正准备去换鞋,本该忙碌在厨房的李婶走过来,替她拿了拖鞋,笑眯眯着说,“渺渺小姐回来了,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太太做了好多菜呢。”
江渺搬回许家总计也就两天时间,对于她们的热情感到有些不适应。
李婶却没在意她的心情,拉着她的手往餐厅的方向走,靠近厨房时,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闻着就让人觉得十分的有食欲。
“你坐着,我进去帮太太了,一会儿多吃点啊。”
李婶拍拍她的手,转身进了厨房。
偌大的餐厅里,江渺一人安静的坐在餐桌旁,偶尔瞄两眼厨房的位置,磨砂玻璃门上晃动着两条身影,应该是正在忙碌的聂双双和李婶了。
她一个人呆坐着实在有些尴尬,正准备起身,许海明捏着一本书,戴着眼镜踱步走了过来。
见餐桌空空,只有江渺坐在边上,轻咳一声,扬声冲着厨房里喊,“怎么还没好啊?孩子都该饿了。”
随后坐下,指指厨房方向,笑呵呵对江渺说话,“十年没怎么下厨的人了,也不知道要翻出什么花样来?”
江渺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突然觉得刚才一个人时还是要自在些的。
好在稍过了会,江萌就拉着许知幸跑了过来,紧接着许媛也进了餐厅。
江渺干净拉着江萌坐在身旁,低声询问她一天的情况,许媛则抱着许知幸在逗趣,许海明就挂着一副老花眼镜继续看手里的书。
氛围瞬间轻松自在了许多。
“哗啦——”
“哎呀——”
碎盘和聂双双的叫喊声前后发出,许海明最先反应过来,扔了手里的书朝着厨房冲了进去。
紧接着许媛也快步跑了过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能做就别勉强嘛,这手要是烫出问题怎么办?”
“李婶你快去拿药膏给妈涂上。”
“别大惊小怪的,就是烫红了点手背,没什么大碍,你们都出去出去,我还要给孩子做好吃的……”
江渺坐在原位,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的交谈,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事。
她垂着眼,沉默的坐着,并没有打算起身过去看看。
又过了一会,厨房里的人都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还端着菜,一个一个的放在餐桌上。
最后是聂双双端着一个瓦罐,笑道,“好喝的老鸭汤来啦。”
她穿着李婶的碎花围裙,头发盘的整整齐齐,脸上因为厨房蒸腾的热气而微微泛红,眉眼含笑的冲着众人喊着,此时的她不像江渺印象里那个优雅贵气的富太太,而是更像一个充满烟火气息,普普通通的母亲。
聂双双放下瓦罐,长勺舀出一小碗热汤率先递给江渺,轻柔的说道,“尝尝。”
江渺目光撇过她拿着勺子的右手,手背上发红的烫伤很显目,她犹豫了几秒,伸手接过那碗汤,低头就去喝。
“等等,还很烫。”聂双双紧张的喊住她。
江渺立即停住,在聂双双殷切的目光下,吹了吹,之后浅浅的喝了一小口。
“好喝吗?”聂双双期盼的问。
一桌上的人也都看着她,似乎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江渺又沉默了几秒,随即抬头看聂双双,轻声道,“恩,很好喝。”
她的回答令在场的人都呼出了一口气,聂双双高兴地有些无措的点头,说着,“好喝就多喝点,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炖给你喝。”
说着,眼中都要泛着泪光了。
江渺低头看着汤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海明及时开口,递出自己的空碗给老婆聂双双,说道,“别光给孩子喝啊,快也给我盛一碗。”
喝到汤后,许海明的表情显得略微有些夸张,感叹道,“老婆,你这十年没下厨了,手艺还是一如当年啊。”
“媛媛啊,还有萌萌、小宝快尝尝,好喝着呢。”许海明朝着许媛几个说道。
许媛先是给两个小孩子盛上小半碗,吹凉了会才放到他们面前,非常的体贴周到。
最后自己才去尝了下,不禁点头赞叹,“恩,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味道呢。”
“你妈妈这就叫宝刀不老!”许海明又说。
“噗嗤……”许媛差点不雅的笑喷。
聂双双抽打了下许海明的手,骂道,“亏你还是读书人,用个成语都不会,平白让孩子笑话。”
“哎呀,你妈生气了,孩子们快吃啊,机会难得,等下一次再能吃到她做的饭,保不准又是十年后了。”
平日里刻板严谨的许市长,在家倒是贫嘴的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说着笑着,江渺置身其中,低着头沉默的吃饭,偶尔,唇角也会微微一弯。
突然有了家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这一顿晚饭给了江渺最直观的感受。
就像是一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冷清的坐在这圆桌边,后来陆续来了人,落满了坐,然后是热腾腾的饭菜,偶尔几声关切的问候。
宴散人去时,看上去跟开始时一样,她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可那时是肠胃是暖的,心也是热乎的,有些微妙的幸福感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
晚饭过后,消了会食她才去洗澡。
等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一看有通未接电话,竟是穆泽半小时前打来的。
她连忙回拨过去。
“我刚才洗澡去了,没听到。”接通后她急忙解释。
穆泽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西边的窗户,打开。”
随后手机被挂断。
江渺莫名的看了下手机,随后径直走到西边一侧,推开了窗户。
窗下是条人行小道,穆泽的车就横停在那里。
穿着黑衬衫的男人,倚着车门仰头对她浅笑。
许是夜色浓重,他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斜长迷离,身姿颀长,脸上落了一层暖色光晕,让他此刻看上去多了一丝温柔平静。
江渺很是惊讶,穆泽会在她家楼下。
她本想出声询问的,可怕声音太大会惊扰到许家其他人,只好压抑着声音对着口形问,“你怎么来了?”
穆泽轻易读懂她的唇语,低头拿着手机打字。
十几秒后,江渺手机响起,她赶紧点开信息一看。
穆泽发来的消息是: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