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穆家的路上，江渺与穆乐几个女孩儿同坐车内，却与来时稍有些不一样，穆家三个女孩儿难得安静了起来。
习惯了她们三个人聒噪的江渺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只能偏着头看车窗外的风景。
穆乐目光时不时瞟向江渺头上简单包裹着的纱布，心底滋生出种复杂的情绪来。
以前欺负江渺姐妹时，无论手段多么恶劣，她都未有过一丝的负罪感，只觉得江渺这种靠着身体求取荣华，自轻自贱的人无需善待，受再大的罪过都是活该。
可是刚才，当她看到江渺头破血流的坐在那里时，竟又生出了一丝同情，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其实江渺是个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姑娘，却过着比她痛苦十倍的人生。
更可怕的是，她觉得许染刚才的样子像极了欺负江渺时的自己，作为旁观者，她觉得那样子的许染真得好丑恶，好令人讨厌！
那么她，其实跟许染没什么区别，在旁人看来也是一样的丑恶，令人讨厌。
这种突然的自我负面意识让穆乐的心情变得很糟糕，车刚到穆家庄园内，就拽着妹妹下车回去，连穆婉儿在身后低声的挑唆都没能听进去。
穆婉儿见穆乐完全不搭理她，心里有气，狠狠瞪了一眼江渺，也独自回了家。
江渺最后一人坐在车内时有些怔愣，她本来还在担心这三个女孩突然这么安静是在筹谋着怎么挤兑嘲讽她呢，没想到一路上她们都很沉默，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样离开了。
惊讶之余又有些庆幸，刚才撞破了头又淋了冷水，现在浑身发虚，精神状态极差，如果穆乐再想找茬，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应付。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她跟阿芬打声招呼不必喊她吃饭了，便沉沉睡去了。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觉得自己被人纳入怀中紧紧抱着，男人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
那个声音低低的，似乎是在一遍遍的念着，“坏女人……坏女人……”
睡梦里的江渺皱了皱眉，梦呓着嘟囔了一句，“阿泽，你又骂我了。”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江渺只是觉得圈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了。
江渺醒来时是黎明五点钟，迷蒙着一双眼睛的她下意识的伸手探到腰间，结果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捉到那只大手，而是空落落的一片。
她猛地惊醒，看了看身侧，穆泽果然不在，或许是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穆泽，此刻江渺没来由的有些惊慌。
“阿泽？”
江渺轻声唤了一句，黎明五点钟的房间清幽昏暗，没有人回应她。
她沉思了一会，下床往露台的方向走。
天色刚刚拂晓，万物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男人坐在露台边沿，背影挺拔干净，远远看去，是天地间唯一一抹清晰的存在。
他坐在那里，浑身有着一种极致清冷的气质，让江渺觉得很陌生。
江渺心微动，立在原地出了会神。
她与穆泽朝夕相处一年多来，早已熟知他的习性。
穆泽情绪状态有两种极端，要么暴躁易怒，抓狂暴走，像是一只失控的猛兽，对任何事物和人都充满了攻击性，要么就安静异常，一个人可以呆坐着一整天，像是将自我封闭在了一个小空间里，谁都无法打扰到他。
眼下穆泽这种状态，江渺觉得应该是属于后者吧。
江渺伸手拉出一条薄毯，初晨的早上寒气重，穆泽仅穿着睡衣很容易着凉的。
面对她的靠近，穆泽并未表现出任何抵触，江渺弯弯唇角，坐到了他身旁。
穆泽始终一言不发，目光看着前方微微泛白的天空，江渺也只好不出声，闭眼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晨风拂面裹挟着些许凉意立即让初醒时的慵懒散去，江渺顿觉浑身舒畅清醒。
她睁眼，刚才还泛白的天空渲染上了红金色的霞光，日头就在她眼前那么缓慢的从云层里露了出来，天色逐渐明朗，阳光轻柔的洒下，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蓬勃起来。
蒙着淡淡忧愁的心，似乎也在一瞬间明朗了起来。
生活明朗，万物可爱，这八个字可以形容江渺此刻的心情。
“难怪阿泽你今天这么安静，原来看场日出会让人心情这么美妙，我现在突然觉得生活过得好有希望呢。”
江渺转头对穆泽笑道。
穆泽仿佛才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目光从江渺微微笑着的脸蛋移到她额头上的伤口处，脸色突然阴沉起来，开口道，“坏女人！”
江渺被他骂的一愣，随后带着怨气说道，“我说昨晚怎么做梦一直有人在骂我，就是你吧！”
“天天伺候着你喝好吃好，就得来这样的回报，我看你不是傻，是没良心！”
江渺爬起来，往屋里走，但其实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她才不会因为穆泽这么一句话就生气呢，只是因为穿着睡衣在外面待了一会，真的有点冷啊。
早上阿芬端来的早餐是鱼羹粥，江渺一勺一勺的喂着穆泽吃下，最后阿芬接过空碗时，笑眯眯的说着，“最近阿泽少爷好像很少闹腾了，胃口都好了许多，这都是江小姐您的功劳。”
以前的穆泽，哪有这么温顺，每每吃饭时必定是碗筷齐飞，这些年被他砸掉的碗盘碎片都可以堆成一个小山坡了吧。
江渺刚进穆家时，便因为穆泽的进餐问题挨了不少责骂，穆老太太是不允许宝贝孙子饿着的，可是穆泽偏偏又很抵触她，那段时间，江渺整天都疲累于喂饭这一件事了。
再后来就是洗澡，穿衣，天晓得穆泽是多么难伺候，在那段时间，江渺的耐性被磨得异常坚韧。
时间过去一年了，也不知是不是穆泽对她的存在习惯了，总之最近半年内，他是消停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温和了。
想到此，江渺有些欣慰，打量着正在认真玩着玩具的穆泽，身形挺拔，眉眼俊朗，哪里有半点傻气的存在，她心中起了丝疑虑，询问阿芬，“我听说阿泽当初也是个正正常常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阿芬三十多岁时就在穆家做事了，现今也有十个年头了，见江渺问起，觉得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事，就如实回答了，“我来穆家做事时，阿泽少爷就已经这样了，但我听了以前的人跟我提过，阿泽少爷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的亲妈，大爷的那位姓唐的原配老婆。”
“听说当时唐夫人跳楼自杀时，阿泽少爷就在旁边，可能是受了刺激，大病了一场，昏睡了好几天才醒，醒来后就不正常了，似乎一夜间丧失了所有记忆，而且……”
阿芬迟疑了下，压低声音继续说，“唐夫人出殡那天，阿泽少爷突然发疯，亲手把骨灰盒砸了，也是因为这件事，老太太才认定阿泽少爷真的疯傻了，把他锁在这栋房子里，再没放出去过。”
“亲手砸了他妈妈的骨灰盒？”江渺有些震惊了，这确实不像是个正常人会做的事。
“是啊，听说他们母子感情一直很好的……”阿芬瞅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玩玩具的穆泽，嘀咕着加了一句，“其实我觉得阿泽少爷也不算太傻，比外头那些真的疯傻了的人好上了许多，可能是当年唐夫人的死对他的刺激太大，有些失智了，脑子到底还是正常的，说不定将来还能好呢……”
她无心的一句话像是一记闷棍砸醒了江渺，她惊喜的看着穆泽，是啊，说不定穆泽将来真的能好呢，就比如他现在发狂的次数变少了，也是一种进步啊。
如果，她能让穆泽恢复正常，穆老太太一定会感激她的，也许会就此放她离开也是有可能的！
江渺在穆家第一次有了目标，那就是，治好穆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