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管家将穆泽摔药的事转述给穆老太太时,老人家手一抖,轻捻在手中的紫砂茶盖颓然落地,碎成了两半。
那套花重金打造的茶具,自此便残缺了。
“您没事吧?”
白管家眼中微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遇事向来都能保持着镇定从容的老人这样恍然失神的样子。
老人家垂眼伸手去拿地上的碎片,白管家立即上前阻止。
“小心伤手,我喊人来收拾。”
穆老太太手微顿,几秒后还是去把那两瓣碎盖拾起,放在桌面,手有些抖的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本就是一体,拼凑的很吻合,只是中间有这一条细细的裂缝,到底是恢复不了原样的。
白管家以为老太太是可惜这套茶具自此就废了,低声劝慰,“当初定做这套茶具的大家虽然退休了,但若您开口,他一定愿意再帮您烧制一个的。”
穆老太太依旧沉默,她垂眼看着那碎裂的茶盖,气息相比刚才渐渐稳定了起来,忽的开口问,“他摔那碗药,是真的不喜欢药味,还是为了护着那江渺?”
白管家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是说穆泽摔药的事,之后说道,“大约是真的不喜欢药味吧,您也知道,阿泽少爷这些年性格一向古怪,别说药了,当年他……”
白管家欲言又止,他想说,当年那位泽少,连自己亲母的骨灰盒都敢砸,此刻一碗药又有什么令人稀奇的。
老人家也想起了那件事,眼中有了一丝波动,撑着茶台缓缓站起身,扶着白管家的手,声音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说道,“既然他不喜欢,以后就不用送药给江渺了。”
“还有,让那边的人看紧点,近来阿泽那孩子性情不稳定,别让他惹出了什么事。”
“是,近段时间就不让泽少爷出房门了……”
……
自从穆泽摔了那碗药后,穆老太太再未让人送药过来,江渺总算舒了一口气。
只是白管家突然吩咐阿芬几个帮佣,不准穆泽踏出房门半步,江渺每每从何氏回来,都会听到阿芬几个叫苦不堪,说是穆泽憋闷在房间里,脾气暴躁的不得了,一天都在砸东西,怕的她们连饭菜都不敢送进去了。
江渺推门进去时,房内窗帘遮蔽,昏暗的看不清里面摆设,穆泽的身影仿佛融入进了那一片孤独的黑暗中。
她按开壁灯,男人坐在角落,一条腿屈起,垂头抵在膝盖上,双手无力的落在身侧,掌间泛滥着刺目的鲜红。
江渺一惊,跑过去抓起穆泽流血的手,大声喊着阿芬,“快点去拿止血的纱布和消毒酒精过来!”
她心里是有怒的,这群混账东西,穆泽都伤成这样了竟然都不知道!
“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伤了呢”
江渺喃喃问着,但穆泽身边那些沾血的破碎瓷片已经给了她答案。
穆泽没有理她,依旧垂着头,一种隐忍克制的气息笼罩在他周身。
江渺觉的他现在的样子有些不寻常,心微动,轻声问,“你怎么了?”
穆泽依旧沉默,掌间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似乎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
阿芬急匆匆的抱着医药箱跑进来,慌乱的把纱布和消毒药水递给江渺。
江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接过纱布,开始替穆泽清理伤口。
过程中穆泽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连酒精清洗伤口时他都未发出一丝声音。
阿芬立在一旁,被江渺刚才的眼神吓得呆愣了好一会,等江渺快包扎好时,才胆怯的解释,“下午阿泽少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砸了,我们怕起冲突才没敢进去的,哪里知道他会伤到自己啊……”
“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让阿泽出去?”江渺怒气难消,转头冷冷问。
“白管家说阿泽少爷情绪不稳定,怕出了门发起病来会受伤,我原本想着今天跟平时不一样,想带人出去的,可是白管家说不行,我也是没办法……”阿芬的声音渐渐变小,她真的是打心底里害怕江渺。
“今天怎么就跟平时不一样了?”江渺抓住了她话里重点,问道。
“今天是阿泽少爷母亲的忌日呀,我就奇了怪了,往年老太太都会让人带着阿泽少爷去墓园祭拜的,可今天却让人看守的死死地,不准人出门,要不阿泽少爷怎么会闹这么大动静呢。”
阿芬低着头解释。
“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让他出去,不是故意把人逼得发疯吗?老太太难道是不记得今天的日子了吗?”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可是白管家那边就是这样说的,我们也没办法。”阿芬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老太太真的是非常偏爱泽少爷的,以前无论穆泽怎么闹,她都会依着,哪怕是当初穆泽出手重伤穆青少爷,老太太都未曾苛责一句,现在态度怎么变得这样强硬了,连唐夫人的忌日都不肯放人出去了。
江渺知道问不出什么,打发了阿芬出去。
她蹲在穆泽面前,想了想,倾身抱住了他。
她温软的身体靠过来时,穆泽身子一僵,片刻后,转脸埋在她长发间,闻着属于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内心逐渐平静起来。
江渺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穆泽,她知道,穆泽现在很需要这个温暖的怀抱,就像曾经她也那么需要穆泽的怀抱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