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穆泽就是暮野的事情,外界的人并不知情,包括穆家人。
所以大众对于穆泽,仅仅只是多了一层他并不傻,这项认知而已。
发布会一个星期后,何家再次找上了江渺谈合作的事情。
何氏在发布会上冷眼旁观的事江渺没忘记,但她还是接下了对方送来的洽谈合同。
渺小的她只是被选择的那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穆泽如是跟她说。
江渺却摇头,说,“想要真正的强大起来,就必须要独立,不能依赖任何人。”
她二十五岁了,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感情,略尝过世间一些痛楚,该懂得点道理了。
女人把男人当成全世界是一件很悲剧的事情,男人稍微出点问题,就能毁了女人的世界。
她愿意在感情上依赖穆泽,但物质上她希望能靠自己。
假如有一天她再次成为感情上的败者,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我真希望,你能永远的依赖着我,离不开我。”穆泽捧着她的脸,眼睛里浮动的情绪很深沉。
江渺轻啄了一下他的唇,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有时候她会觉得,穆泽似乎比她还要没有安全感。
“其实我愿意一辈子都跟你隐在黑暗里,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她其实知道,穆泽很讨厌穆泽这个名字,所以他才会创造出另一个叫暮野的自己来。
是为了她,他才重新拾起这个早已丢弃的名字的。
“可是我不愿意。”男人声音低哑中带着虔诚。
那个叫暮野的自己,只能行迹于黑暗中,给不了她陪伴,更给不了她未来。
他不愿意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
穆泽不喜欢江渺提起穆家的一切,她也就开始有意避谈。
直到发布会过去半个月后,穆老太太的病重的消息铺天盖地的冒了出来。
穆泽表现的依旧很淡漠,江渺却忍不住了。
虽然那位老太太确实冷血,但这些年来,到底也是她护着穆泽的,否则幼年丧母的穆泽,早就被家里继母叔婶欺凌的无法立足了。
她尝试着劝说穆泽,可最终结果是,一直对她温柔的男人突然变得冷漠了起来。
又过了一天。
暮野俱乐部门口,出现了一位头鬓发白的老者,噗通跪在门口不肯离开。
“白管家?”江渺站在门口,惊讶的叫出声。
“江小姐,求您让泽少爷回家去见见老太太吧!”
六十多岁的老人跪在地上,红着一双眼睛凄声哀求。
“你……”江渺惊讶的说不出话,按理说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暮野就是穆泽的事情,怎么白管家会来俱乐部找穆泽,难道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我知道他就在里面,这些天我一直派人跟着您,您住在这里,那泽少爷也一定住在里面了。”
白管家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一下脑袋,当时就起了红印子。
“老太太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就想见见他,您帮我求求泽少爷出来吧!”
说完,他又要往地上磕。
江渺吓坏了,急忙叫人把他拉起来,老人家哪里受得了这样磕碰脑袋,稍不慎可能连命都会搭进去。
她在穆家那些日子里,白管家对她态度还算不错,江渺实在不忍心只好把他带进了俱乐部里。
踌躇了好一会后,才去敲了敲穆泽工作的办公室门,轻声说道,“阿泽……”
里面的人没应声,江渺知道强求不了,只好对着白管家说,“您回去吧,他不想去。”
“泽少爷,我求您了,你就去看看一眼吧,否则她老人家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白管家叫喊着,又跪在了地上,对着里面砰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不消一会,就磕出了血迹。
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嘴里呼喊着,“我知道您怨老太太纵着他们伤害江小姐和您,可是老太太说,她如果不这样做,您就永远都要躲着,她是为了逼您出手,才这样做的呀,她不是真的想伤害您的,请您一定要相信……”
“老太太其实一直都在病着,可自从您在所有人面前出现后,她就拒绝吃药了,她说要赎罪,现在人快不行了,没别的愿望,只说想要见您一面……”
“求您了,求您了……”
白管家凄凄的哀求着,江渺心中却是震惊万分的。
难怪穆泽受伤住院后,穆老太太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原来一切都是她默认穆婉儿那群人去做的。
可是,那位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就算知道了穆泽是装傻的,她不应该是高兴地吗?怎么还要纵着别人去设计穆泽呢?
“就当……就当为了您母亲,去看看吧……”
白管家磕绊着说出那句话。
一分钟后,办公室的们从里面被打开。
……
燃有檀木香的房间里,老人躺在床上,如同一根枯败的腐木,毫无生气,奄奄一息。
她暗淡无光的眼睛望着站在床前的人,嘴角拉扯出一个苍白而虚弱的笑容,声音沙哑,“孩子,你终于肯回家了。”
穆泽盯着她,脸上没有悲喜,只有淡淡的冷漠和讥诮。
生命在迅速颓败的老人,淡淡的叹息一声,问道,“恨我吗?”
“嗯,你一定是恨我的。”她声音很轻很淡,似乎在叙述着一件极其平淡的小事,“那你更应该去恨他……”
恨那个狠心抛弃她,哪怕是死了,也不肯给她活路的男人。
“我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可是他呢,在我痛失至亲时背叛了我,就连死了,也要把家产留给那个女人的儿子,让我和我的孩子们没有活路,你说我能不恨他吗?”
“如果是你,能不恨他吗?”
本是将死之人,说起往事,眼中还是迸发出了恨意。
“你妈妈错就错在,知道了让他咽气的那碗药是我喂下去的,他咽气的时候还是睁着眼睛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老人咧嘴笑着,但丝毫掩盖不了她脸色的灰败。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穆泽冷冷出声,之后转身开门要离开。
“你相信吗?奶奶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正常的孩子,奶奶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急切。
立在门边的人抓着门把的手迟迟未转动。
“是你妈妈教你的对不对?教你这样保护自己,其实就算你当时不那样,我也不会伤害你,真的,你相信吗?”
门边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你很喜欢江渺对不对?那时候我听说你为她砸药,在墓园里又为了她那样疯狂,奶奶就知道,能喊醒你的人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你喜欢就好,奶奶造了一辈子孽,总算是为了你做了一件好事,将来有她陪着你,我也就能安心了……”
她气息越来越急促,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弱,双眼空洞的望着某一处,声音苍老嘶哑,喃喃念着,“总算是要结束了……”
“十五年呐,我辛辛苦苦比他多活了十五年,他应该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吧,应该再也让我遇不上他了吧……”
“我这大半辈子都被人冠上他的姓,人人见我都要喊上一句穆老太太,其实我也是有名字的……程家阿毓,来世做牛做马,也不愿做你穆家妻……”
她哭了,声音都在颤抖,是悔是恨,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孩子,把我的墓地离得他远远的,远远的……”
声音渐渐消淡,如同那逝去的生命,再无声响。
立在门边的人,手紧紧握着门把,双肩却在微微的抖动。
“好。”
良久,男人低沉哽咽的声音在空寂的房内响起。
后来江渺再进去,就看到那个男人,脆弱的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已无生气的老人床边,低低呜咽。
他狠狠抱着江渺,整个人情绪很不稳定,“如果有一天,我连你都失去了,那我一定会疯掉的。”
“渺渺,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不会,永远都不会。”
她回答的那么坚定,她想,她要用一生的时光,来温暖抱着他的这个男人。
可惜,后来的很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再之后,白管家将穆老太太事先拟好的遗嘱拿了出来,里面写明,老人家手里的股份全部归穆泽一人所有。
那位老人家,在生命最后时光,用尽了全力弥补。
“老太太说,您当家后,希望您能善待那几房的人,她恨老太爷一辈子,从没尽过当母亲的职责,只盼您满足她这一个心愿。”
白管家做完该做的事,当时递了辞呈,搬着行李回乡下的老家。
一辈子的忠仆,此刻仿佛失去了人生的依靠般,背影孤独落寞的让江渺看着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