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渺孕期满五个月时,又到了穆家一月一次的例行家宴日。
在穆家有一个规定,每月的最后一天,穆家所有人都要在聚在一起吃晚餐,美名其曰凝聚家族团结力,无论何种理由,任何人都不允许缺席。
为了让宴会充满仪式感,每一位穆家人都被要求身穿礼服正装出席,宴会前半个小时,穆家人统统到齐,并且在专属固定的位置坐好。
宴桌是一张长达七米的欧洲长型就餐桌,铺着烫金色花边的米白色餐布,两边依次摆放着骨瓷碟碗以及精美的银制刀叉。
穆老太太坐在餐桌正中位置,其他穆家人按照辈分大小依次落坐在餐桌两旁的位置上。
佣人给穆家众人杯中倒上香槟酒后,独独江渺和穆泽杯中空空。
“你怀着孕不能喝酒,我吩咐人做了浓汤,你和阿泽就喝那个吧。”
穆老太太看向她,相较往日,一双眼睛里少了些许厉色,多了几分柔和。
“老太太真是疼渺渺啊。”
一人笑道,言语间满满的亲昵。
江渺寻声看去,竟是四房夫人蒋芸,一张脸上满是温柔和善,看着极是平易近人。
江渺心中却是知道,能教出穆婉儿那种心机深沉的女儿,当妈的又岂会是良善之辈,不过是一个带着伪善面具的笑面虎罢了。
江渺回敬给她一个微笑,表面功夫,谁都会啊。
“明明以前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人,现在却喊得那么亲热,四弟媳巴结的倒挺快啊。”夏棠白眼一翻,拉长声调嘲讽。
她向来看不惯四房的人,个个心思阴沉,明明彼此间厌憎的不得了,还能端着一张笑脸迎人,虚伪到令人觉得恶心。
蒋芸被她当众难堪,内心怒火中烧,但还是强打着一张笑脸,和和气气的说道,“二嫂说的哪里话,渺渺怀上了阿泽的孩子,以后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总得要亲热点才好。”
“哼,你们算哪门子的一家人……”
夏棠哼笑一声,低声嘲讽了一句。
在场的众人闻言,俱是面色一紧,纷纷看向穆老太太。
谁不知道四房四爷穆启是当年老太爷在外的私生子,老太太虽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容忍着四房享受着穆家的一切,但关于穆启的身世还一直是老太太的忌讳,任何人不敢轻易提起。
穆老太太似乎是没听见她们的谈话一般,神情淡然,毫无异常。
众人舒下一口气,老太太不高兴,他们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穆海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身旁的夏棠,一张脸上都是怒气。
真是个又蠢又笨的女人,越加觉得外头的女人温柔聪敏,哪哪都比家里这个黄脸婆强。
夏棠见众人都诡异的沉默起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揉着被老公撞疼的手臂,憋着一腔怒火不敢发作。
一片沉默中,江渺低头尝着碗中味美的浓汤,偶尔不经意的抬眸观察餐桌上的众生众像。
首先看向的是穆老太太,年旬八十的老人,进餐时仪态得体从容,眉眼沉稳肃穆,多年沉淀,浑身自带一种迫人气压,让人顿生敬畏之意。
而她的左下方一侧,坐着的人则是穆辉,也便是穆泽的亲生父亲,江渺在穆家这些时候,极少见他,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寡言的,对穆泽似乎也并不上心。
在穆辉身旁便是孙柔和孙柔生的两个儿子,穆越,穆彬。
要说江渺在穆家,唯一有好感的,竟是孙柔的这两个儿子,因为在穆家,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对江渺进行过任何言语上的侮辱和嘲讽。
穆越比穆泽小两岁,目前在穆式集团就职工作,性格跟穆海很像,并且是个工作狂,江渺在穆家极少见到他,就算遇见了,对方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穆彬则比穆泽小四岁,就读于海城音乐学院,是个有着俊朗外表的阳光大男孩,偶尔遇见江渺,还会礼貌的问声好,性情极是讨人喜欢。
江渺有时都会很疑惑,尖酸刻薄的孙柔,到底是怎么教出这两个与她品性截然不同的孩子的。
而其他三房,每个人此刻的脸色都是阴郁的,似乎没有一个人心情是好的。
江渺低头抚了抚略有凸起的小腹,嘲讽的笑笑,看来近些日子穆家人都过得不算太舒心啊。
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忽的伸过来,覆在她放在腹上的手,她一惊,猛地抬头,对上了穆泽那张充满好奇的脸。
他双眼直直盯着江渺的肚子,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的疑惑道,“咦,她们说这里有小宝宝,小宝宝呢……”
“阿泽,别闹。”
江渺扫了一眼,见众人没有发觉,推开穆泽的手,低声说道。
“骗人!这里没有小宝宝,没有!”
穆泽却猛地站起身,指着江渺的肚子,用及其孩子气的声音叫了起来。
餐桌上的众人闻言,纷纷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阿芬急忙赶上前,安抚着有些焦躁的穆泽,这样的场合,若是闹起来,她们作为贴身帮佣的,难辞其咎。
众人见是穆泽,心里暗骂,晦气的傻子,又在瞎叫瞎喊了!
惊扰中穆老太太目光落在了江渺肚子上,沉声开口,“我每日送去的补汤你可有喝?”
“有的有的,老太太,都是我亲自看着江小姐喝下去的。”不待江渺回答,阿芬急切的接话。
“都喝了,怎么肚子还是那么小?”
“这这……”
阿芬盯着江渺的肚子,结巴的说不出个原由,心里也在疑惑,她明明每次都是看着江渺喝下那些补汤的,就算不长胎,可江渺也没有长胖啊,身形依旧那么纤细,若说她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别人也是会信的。
“兴许是还没到显怀的时候,我当初怀着阿轩的时候六个多月才有一点肚子呢,老太太别着急。”
蒋芸笑道,这种场合说些圆润的卖乖话她最是拿手。
穆老太太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拿过白管家递上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说道,“你且好好养着身体,免得下个月我把你介绍出去时,这样瘦弱会让人觉得我穆家苛待了你。”
刚松懈下来的众人心头纷纷一惊,齐齐望向穆老太太。
“妈……你说下个月把江渺介绍出去的意思是?”急性子的夏棠率先开头问道,心里惴惴不安的祈祷,千万别是她心中最担心的那件事。
“下个月我的生日,会邀请海城商会的世家成员,届时我会向所有人宣告江渺是我穆家的长孙媳,你们提前准备好接待就是。”
“什么?这怎么可以!”
夏棠大叫着站起身,如果正式公布江渺在穆家的身份,那么将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光明真大的争家产了,她的儿子又要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哪怕对方只是个未出世的孩子,她也不能容忍。
“小点声,我还没聋。”
穆老太太睨了眼夏棠,脸色微沉,略有不悦。
“吃饭的时候,大吼大叫什么,丢人的东西!”穆海急忙把夏棠拉到椅子上,极其厌恶的训斥。
夏棠不敢在穆老太太面前跟穆海厮打,只得强忍着一腔怒火,狠狠甩开穆海的手,然而整个人还是因为怒火而微微抖动起来。
其他人虽然没有夏棠反应那么大,心思却早就翻转了千百回,纷纷猜测着穆老太太此举用意。
穆老太太自然知晓他们的心思,却也不出声安抚,而是由着白管家扶起,转身离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