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长仁拿刀伤人的事已惹得府上人尽皆知,荀长颢赶回荀府时直奔凌霄苑,律令非独自坐在房中,陷入思索。
“令非!”荀长颢火急火燎推门而入,即到律令非身边,从头到脚一番审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受伤,红豆受了点轻伤,他被娘禁足在海棠苑了。”
“是我思虑不周,可我如何也无法料到三弟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没想到他酒醒以后,人却依然不清醒。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别怕,有我保护你。”荀长颢将律令非揽在怀里,方能安心,“就算我跟他再打起来,那吃亏的也一定是你三弟。”
“今日之事你怪三弟吗?”荀长颢不禁问道。
“当然怪。”律令非脱口而出,“他伤了红豆,红豆是我最忠诚的朋友。”
“我待会儿就让平安预备最好的金疮药,再予以嘉奖。”荀长颢急忙说道。
“那两个诈骗犯,你在刑部审得怎么样?”律令非转而问道。
“如你所料,他们是惯犯,这一次竟骗到上京,骗到我们荀府,罪无可赎。”
“你按律惩处便是。”
“外人我无所谓,可是你……”
“你担心我跟你三弟因此不和?”
“我们清楚在此事上你有功无过,只是三弟一时承受太大的刺激,心中太过沉痛,才会作出伤害自家人的傻事。”
“可怜他以前也是个精明之人,居然被人蒙骗至此。”
荀长颢带着荀长仁去到刑部大狱,一左一右,尹佳人和尹良人被关押在两个牢房。
尹佳人自作孽失血过多,一身囚服,唇色苍白,浑身无力地依靠在监牢角落。荀长仁扶上牢门,尹佳人无动于衷。
“你……”荀长仁哽咽。
“刑部已经查明,犯人已经画押。”
荀长颢将罪供递给荀长仁看,他一把夺过,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尹佳人的犯罪动机和犯罪经过一一说明。
“你是骗子?”荀长仁怒吼猛击牢门,尹佳人无力吐出一个字,只有一声冷笑,荀长乐却再次是失智,“你这个骗子,你赔我儿子!”
“三弟,你冷静点。”
“二哥,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荀长仁抱头痛哭。
荀长颢陪着荀长仁一醉方休,荀长仁诉尽心中苦楚,他对戚婉的夫妻感情难道真就如此脆弱,他难道真的只是喜新厌旧?
“我与婉儿成婚七年,七年!没有一儿半女,但仅仅因为没有孩子,难道七年会不如我跟那个女骗子的区区几个月?”荀长仁扪心自问,亦问荀长颢,“二哥你说,假如郡主二嫂还在,你是跟她十年夫妻之情为重还是跟现在的二嫂感情更深?”
荀长颢满饮了一杯酒,晋姝已经死去,而她与自己的婚姻不过一杯无比苦涩的浊酒,他早已分清泌浊。
“二哥你说啊你回答我?”荀长仁追问。
“姝儿已经不在了,三弟,今日二哥陪你畅饮,一醉方休。”荀长颢再饮一杯。
“假如婉儿能够温柔一点,一点点也好啊!”荀长仁苦笑道。
“三弟妹虽然平日里性子娇纵些,但她的心一直是向着三弟的。”荀长颢忽而想到,“三弟那封休书呢,你签了吗?”
“我撕了!撕得一干二净,见鬼去吧!”
“休书没签,三弟你便还有机会将三弟妹找回来。”荀长颢庆幸。
“找不回来了,婉儿根本不见我,她一定对我失望至极……”荀长仁饮尽苦杯,他数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戚婉那天的决绝可见一斑。
“二哥陪你去找。”
“对啊我怎么忘了,二哥是当朝文武侯,谁敢阻拦,我们这就去找婉儿,去找……”
荀长仁醉得忘乎所以,荀长颢且一半一半,他搀扶荀长仁来到戚宅前,荀长仁便开始醉言醉语。
“婉儿我回来了!婉儿你要的翡翠珠钗我买回来了……我不要了,孩子不要了……你回来吧……”
荀长颢自五年前酒后乱性便多年不曾饮酒至此,从酒馆出来尚好,到了戚宅竟越发晕乎酒劲上头,头痛欲裂。门房将荀家三老爷带人在外叫门之事通禀戚婉,她立身窗前,眼中思绪凌乱。
“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荀长颢未能以荀侯身份与荀长仁入戚宅,二人相互扶持,游荡过人迹罕至的街,庆幸脚下还记得荀府的路,已不知晚到哪个时辰。
“噔噔,二更。”
阿苦娘敲击着竹筒,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经过荀府外,止不住向往,她的孩子,都在其中。
阿苦娘脚步向前,脖子却转折到最大角度顾盼荀府。猛然间,两个大男人朝着她倾倒过来,就在她几步开外。
“啊!”
阿苦娘蓦地受到惊吓,但二人起身有些困难,她便好心走去搀扶了其一。当扶起那人时,昏暗的灯笼朦胧照明二人的脸。
而在荀长颢被一人搀扶抬头间,如梦似幻般不清晰,眩晕目光所能瞬目看见的面容,像极了晋姝。
“姝儿……”
阿苦娘瞬间将荀长颢推倒在地,连灯笼都落下便飞跑而去。她是死也想不到自己扶起的人会是今生最怕相见的男人。
荀府出来人将荀长颢兄弟二人搀扶回去,阿苦娘藏身在暗巷中窃窃窥望,他二人应当是喝醉了。
“一觉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吧。”
荀长颢被两个仆人搀扶回到凌霄苑,律令非知道他与荀长仁出去,却不知他如此醉醺醺地归来。
“我回来了……”荀长颢全然是醉了的模样。
“青梅去打盆水来。”律令非吩咐下去便独自搀扶荀长颢走去卧室,红豆受伤而被特许修养。
一个男人的身量可谓沉重,更何况是个醉沉沉的男人,但律令非能够负重承载。
“怎么喝成这样?”
“好痛……“
荀长颢扶手挤压脑袋,似有若无地出现晋姝的脸,仿佛回到他在此之前的唯一一次醉酒。
“喝成这么不痛才怪。”
律令非几乎就要不堪重负,床榻旁,荀长颢倾身往床上一倒,拖拽着律令非扑上他身。
荀长颢搂住律令非亲吻不放,翻身就位,喘息未定,他的眼中醉意朦胧,凝视律令非烟波流转。
“喝醉了还这么……”律令非并非存心嫌弃,只是不慎想到他醉后犯错,可荀长颢接下来的呼唤才让她五雷轰顶,“姝儿……”
荀长颢继而吻落律令非,她只一刹那惊愣,便开始全力反抗荀长颢。
“停下!”
荀长颢一头埋进律令非怀中,似是睡了过去。律令非用尽全力将荀长颢推开,他倒是醉倒就睡,律令非此刻的耳畔却声声回响他的那句动情之至的“姝儿”。
“姝儿,你这是酒后吐真言吗?连喝醉了都还想她。”
律令非心中微寒,尽管她能够理解荀长颢真实地爱过那个“姝儿”,就如同她自己也深爱过纪宁。但在亲热着自己的躯体时,听到自己的男人嘴中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岂能理智通透,无动于衷?
青梅端来清水,律令非便让她下去了。荀长颢仍横卧在床上,律令非望之片刻,便为他脱下鞋袜,搬正身位躺好。
律令非为荀长颢宽解衣物,用湿帕为他擦拭摔倒沾染的脏污,温柔细腻,一丝不苟。
“臭男人。”律令非想来有气,但也只能如此埋怨地一句。
荀长颢的嘴唇微微张动,似有话要讲,律令非即刻屏息凝神,心中默想假如他再喊出“姝儿”的名字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三弟不要!不要伤害令非,不要……”荀长颢醉梦中眉头紧皱,浑身紧张。
“算你逃过一劫。”律令非欣慰一笑,就让那句“姝儿”一笑而过。
一夜转瞬,荀长颢猛地睁眼醒来,醉意已消,头痛仍在。他举不动被窝下的手,转头看到律令非安眠身侧,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臂。
荀长颢只觉得不适之感消减大半,昨夜喝醉后只剩零碎画面在脑海里模糊不清。脑海中浮现自己与律令非亲热的印象,没有后续画面。
荀长颢不禁会担心喝醉的自己是否会对律令非强求霸道?会否粗暴不够温柔?会否让她不喜不悦?
荀长颢触摸到律令非的脸颊,她缓缓睁眼醒来,荀长颢的目光近在咫尺。
“你醒了,头还痛吗?”律令非的开口关切让荀长颢放心下来。
“我昨晚喝醉了,对你……”
“你还记得最我做了什么吗?”律令非试探一问。
“很过分吗?”荀长颢心头一急。
“过分极了。”律令非顺势叹息。
“对不起,我是不是粗暴对待你了,身子有没有哪里不适?”荀长颢触及律令非的腰身。
“你说那个……”律令非对接到了荀长颢的心思担忧,“没有,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还能做什么,什么都没做。”
“没有,那太好了,我多怕自己失控!”
“失控的话……”律令非仍旧忍不住想起,“言语失控也算是失控吧?”
“我说了什么?”荀长颢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