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内流动着慵懒的爵士乐。
落地窗外的天气依旧阴沉得散不开,但相比墓园,少了压抑和沉重的气氛。
桌上的两杯咖啡谁也没动过,陆修谨姿态优雅的整理一下西装,直视着前方,淡然启唇:“漫漫,还记得这里吗?”
陆漫心不在焉,恍惚听到这句,摇摇头却给出肯定的答案:“记得啊。”
她确实记得,小时候这里是一家汉堡店,后来变成咖啡馆,偶尔路过会进来喝一杯。
然而陆修谨的问题似乎别有深意。
“你还记得。”陆修谨似笑非笑,凝结的目光与陆漫茫然的神色交汇,“那时候我放学就偷偷把你带出来,用零花钱买汉堡吃。”
陆漫眸色微怔,表情懵懵地附和一句:“是啊……”
其实她忘了。
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陆修谨大概八九岁,他被爷爷送出国读书,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不知陆漫算不算冷场女王,这句回答之后陆修谨缄口沉思。
半晌,她开始坐立不安,心想着回墓园再看看父亲,估计参加葬礼的人也早就散了。
“小叔。”陆漫干咳一声打算就此道别,刚刚要开口被心中的好奇抢先:“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啊?”
陆修谨被打断思绪,黯淡的冷眸望向她,没有温度,只有挥之不去的怆然。
他答非所问,倏然眸色柔和了些许,音色也融入暖意:“记得有次咱们在这里吃汉堡,刚巧大哥开车路过,你吓坏了就往桌子下面躲,可还是被发现了。”
陆漫清眸转了转,在脑中搜刮一圈也没有这段记忆。
“然后呢?”
“大哥进来装作没看到我们,自己也点了一份,然后坐过来。他没有责怪我们,只是说你太小,五岁的孩子平时不能吃太多油炸的食物。”
陆修谨托腮讲述着,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渐渐变大,似乎沉浸在昔日的时光里。
闻言,陆漫点点头,回应他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垂眸掩藏氤氲在眸底的水汽。
虽然遗忘了很多童年的记忆,但她会铭记父亲在世时有多么疼爱自己。
然而她觉得和陆修谨坐在一起实在有点奇怪,小叔不过年长她七岁,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长辈。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片刻,陆修谨轻啜一口咖啡,唇角的浅笑被阴郁覆盖,他扬手露出袖间精致的手表,瞥了一眼时间。
“漫漫,我们去医院吧。”
陆修谨说着起身,颀长伟岸的身形下隐藏着心底的迫不及待。
航班出现延误,他一下飞机就直奔墓园,总算赶上葬礼却不得不中途离开。
人生的遗憾太多,他不想错失一个又一个。
陆漫顿了顿,轻叹一口气幽幽地说:“爷爷还没醒,爸爸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
“别担心,他会醒过来的。”陆修谨语气沉稳而笃定,清冷的眉目间加深了凝重。
……
医院又是另一种氛围。
这里悲喜交集,生与死共存,见证了无数的奇迹与幻灭。
走廊冷清阒然,陆漫走进病房,看到陆明鉴被医疗仪器和一根根管子包围,泪水潸然而下。
陆修谨停驻在门口,深眸如同黑夜中的幽潭,低声开口:“漫漫,我想和爸爸单独待一会儿。”
轻轻关上门,陆漫独自在走廊里等待。
她听到病房内隐约传来低沉的声音,心里不禁更加担忧。
如今父亲已经离世,爷爷也因此昏迷不醒,她不知在陆家还能不能待下去。
小叔突然回国也许可以依仗,但他只是回来为父亲送行,终究还是会走。
想到这些,陆漫倒是不以为意,只是遗憾再也没机会等父亲退休后陪伴他颐养天年。
“陆漫,你跑来医院干嘛?”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斥,瞬间打破了医院走廊的寂静。
陆漫眉头一紧,听到白静萍的声音,头顿时大了一圈。
逃避总不是办法,刚才在墓园她不想影响父亲的葬礼,众目睽睽下只会让陆家成为笑柄。
她回眸瞥见白静萍一脸怒容,平静的解释:“我只是来探望爷爷,没有别的想法。”
不想白静萍怒气爆燃,如同燎原的星火,快步上前拉扯陆漫。
“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机,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别忘了你只是我们陆家的养女!”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漫被拽出几步,长发扯得生疼。
毕竟她叫了这个女人二十多年妈,就算白静萍始终看她不顺眼,可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
陆漫无意争吵,但在人后也不愿忍气吞声:“妈,虽然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可家里从小都把我当成陆家的孩子对待,我的心也在陆家,您怎么能这样看待我?”
说起来,这个秘密也是白静萍告诉她的,当时陆修博甚至为此第一次与妻子翻脸。
从而也导致白静萍对她更加厌恶。
后来父亲告诉她是当年从孤儿院领养的,身世也就至此成谜。
父亲越是待她视如己出,白静萍就越是恨之入骨,如同此刻那双想吃人猩红怒眸。
“陆家的孩子?”白静萍冷森森的一笑,尖声嗤讽道:“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实话告诉你,除了你爸没人这么想。现在他不在了,你也可以滚出陆家了!”
说着眼中喷火,满面愠怒的女人狠狠推搡着陆漫,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不然准把她一脚踢出医院。
陆漫被推了个趔趄,窝在心里的委屈也翻涌出来,她正想和白静萍理论,突然看到病房的门猛然打开。
“住手!”
话音落下,从病房里走出的陆修谨箭步冲上来分开两人。
高大森冷的面目冷厉煞人,淬毒般的黑眸只消一瞥就足以令人怯步。
白静萍没想到陆修谨也在这里,怔忪地一愣,待过几秒反应过来,面色霎时黑到底。
她表现得极为警觉,游移的眼神紧张的盯住陆修谨:“你也在?你们两个来医院想对爸爸做什么?”
陆修谨清楚白静萍的意思,无意浪费唇舌,如同刚才在墓园。
他以笔挺的身躯挡在陆漫面前,只是冷冷一句:“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