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你也会看不见¬。
——周杰伦《轨迹》
因为堵车，一直到晚上，天黑才到了乡下，程瑜熟悉的那个小院子。
院子前，灯火通明，大开的车窗外，依稀能够闻到纸张焚烧和焚香的气息，浓重到风都吹不散。
程瑜坐在车上，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甚至不愿意往外看一眼。
她到现在也无法相信程颐峰不含任何感情的那句，“你奶奶过世了，我们回去送送她。”
徐芸下车，见她还坐在车上，皱眉道，“还坐着干什么？！”
程瑜眨了眨眼，把眼角泛起的水雾逼了回去，跟在徐芸的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里，入眼除了人以外便是四周挂起来的白绸，灵堂设在院子角落里的一个帐篷内，棺木停在里面，照片里，奶奶一脸慈祥的望着她笑。
只一眼，程瑜眼里的刚刚被打压回去的泪重新泛滥，决堤似得往外涌。
她前不久才想着给奶奶找个玩伴儿，照顾她，让她不会孤单，转眼，怎么就能够天人永隔。
院子里，人太多，来来往往，程瑜的眼泪被上来跟她打招呼的人逼退，甚至她连那些人是谁都不清楚。
徐芸站在她身后一一介绍，对每个人都挂着淡笑，客气的寒暄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多，那么令人烦躁。
程瑜挣脱了徐芸牵着自己的桎梏，往灵堂走去，还没有走近，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挡住。
“瑜瑜，别乱跑，跟在你妈身边，小孩子别在这附近乱跑。”
程瑜抬头，大伯程颐俊站在她面前，她想从大家眼里看出一丝难过，就连大伯的眼里不沾染任何的情绪，程瑜的心低落极了，除了奶奶的离世的痛之外，还有眼前这场葬礼的里所有吊唁者的麻木，刺痛着她。
大家都忙着聊东聊西，操持着吃饭，葬礼流程的安排，似乎这个形式重过了一切，根本无暇悲伤一样。
程瑜的心裂开道口子，所有悲伤的情绪都在往外涌。
她忍着难过，出声道，“我想进去看看奶奶。”
“奶奶知道你来了，很高兴，但你是小孩子，不能乱跑，听话，跟着你妈去。”
程瑜固执的站在灵堂前不肯动，程颐俊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又人同他打招呼，他只好先和对方说话。
对话的内容贫乏无趣，无非是什么时候来的，老太太走的急，你们辛苦……
程瑜没办法去从这些话里听出他们的难过，别人无关紧要，但是大伯和徐芸，就连他们都是一样的淡漠……
今晚的秋，更深了，每一阵风，都像是穿透她的心房刮了过去。
她从来往的人群中穿过，远远的坐在一旁。
大人们似乎已经忘了这是葬礼，或者老人的葬礼仅仅是把亲戚们聚来的一个由头而已，他们东拉西扯的聊天喝酒，程瑜在人流当中看到了程颐峰也看到了和人聊天的徐芸。
冷意随着风声递增，程瑜心房上撕裂的那道口子像是灌入了冷风，一阵阵的钝痛袭来。
夜风刮乱了那些声音，只剩下零星的片段，慢慢汇集，在她脑海里倒映。
小时候放学，牵着她的手，递来的冰糖葫芦，陪她走过的青石道；
长大了每次回来，红色柜子里，舍不得吃，放到变质，好的坏的混在一起的零食；
……
夜凉入水，那滚烫的泪滴落下，被风刮散，吹的冰凉。
程瑜的心，一点一点的坠下去，沉到她呼吸困难。
她费尽心血，得意无比的小礼物还没能送了出去，还没能让奶奶揉着她的头顶，陪她聊完上次走之前聊过的那个话题，怎么就会离开了？！
程瑜接受不了，她将头埋进手臂间，那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坐了多长时间，徐芸和程颐峰找过来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你乱跑什么，都够忙了还得出来找你，程瑜，你这么大了，能不能省点心？”
徐芸找到程瑜的时候，劈头盖脸的一顿说，脸上的表情除了不耐烦之外，程瑜看不到任何。
程瑜从台阶上站起来，迎着月光，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我怎么不让你省心了，没有跟在你身后，同那些叔叔伯伯寒暄致敬？还是我差劲儿到在别人和你聊起我的时候，让你难以启……”
“程瑜！”程颐峰的低吼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她眼里含着泪，垂眸时，深吸气，逼回了眼眶，她不想示弱，不想在这个时候示弱。
“看在你奶奶那么疼你的份上，别闹，我和你妈都没精力陪你闹。”程颐峰一字一句道，他额角的青筋隐隐突显，压抑着他所有的不耐。
原来，她任何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都是闹，程瑜只觉得周身都被冷气席卷过，她浑身颤抖，忍着最后一丝的哽咽，眼眶猩红，“看在奶奶的份上？这话真不该你来说。”
程颐峰皱眉，像是提不起精力一样，疲倦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回屋里呆着，别添乱。”
程瑜被徐芸带回去，在她以前呆着的屋里，一夜无眠，也无话。
第二天，按照习俗出殡，程瑜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一眼望不到头。
阴天的缘故，灰蒙蒙的天，像是将阴郁悉数笼罩在了人的脑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前面隐约听到小声的哭泣，程瑜有些麻木，像是疼的狠了，反倒察觉不出什么来了。
她目光划过天边，隐约觉得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眼角，是下雨了吧，还是奶奶舍不得她，也在哭呢？
那些繁琐的出殡流程结束，返程时，兜在半空的雨终于撑不住，倾盆而下，雨声混着呼啸而过的秋风，冰凉彻骨。
车上有人感慨，“老太太仁义，刚才一直憋着这口劲儿，咱们完事儿了，才来了这一场。”
“是啊，老太太仁义，就是走的早了些。”
“没受罪也好。”有人叹气，车里的声音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回去之后，雨势弱了一丝，程瑜坐在奶奶的小屋子里，透过窗户往外看，忙完了最后一道程序，很多人不惜冒着雨，也要返程，工作繁忙加上各种琐事，大家的理由充分，程瑜看着窗外离散的人群，直到院子里，就剩下大伯，姑姑和他们一家。
程瑜抱着膝盖坐着，看他们收拾最后的凌乱，心里的雨，随着秋风，倾盆而下。
她想，悲伤和想念，只属于她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