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最后一句是对南一错的问话。
她需要一个否定，或者是一个解释。
在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南一错也把目光从洛小络身上挪到了洛川身上，神情坚定而淡然，“跟我没关系。我没中他们的招，但是我也不想受罪，所以装晕。”
他说的话很简洁，但是也很诚实。
“妈，我相信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如果你怕他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话，我可以替他担保，他不会。”洛川考虑了半天，看向洛小络，坚定道。
洛小络也看着她。
半晌之后她无奈一笑，轻轻抚了一下洛川的头发，“回家吧。”
说完，便拉起了她的手。
洛川就这样跟在母亲的身后。
在母亲看不到的时候，她那双眼睛时不时就会变得很空洞，不是在愣神，而是在想事情。
她在想刚才那个让她完全不敢面对的画面。只闪过一个小片段，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洛川又想起了在她三五岁的时候，母亲在家中心灰意冷烧掉所有画作的情景。
她本以为那次的母亲最让她心疼，也最让她崩溃。今天她才知道，母亲那种撕心裂肺的样子固然灼得她心里难受，可今天，人明明已经被扯碎，还要坚强着把她带回家的样子，才真的让她窒息到想发疯。
这个时候的洛川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谁都以为这次是个劫，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然而真的冷静下来之后，她们也才明白，这种东西并不是能被时间轻易抹去的。它不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推移而变轻，反而因为人冷静下来了，这些画面才会不停在脑海中沉淀，也会发酵得越来越深重。
那之后，母亲的温婉越来越少，洛川见得最多的就是她微笑从容的样子。虽然好看，但却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在偶尔发呆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一点悲伤的味道，这也已经是难得的情绪了。
她的肩膀还是很细小，可是因为她的从容和沉稳，反而变得没有之前那样有我见犹怜的韵味。
……可这样的她却更让洛川心疼。
也只让洛川心疼。
不知道是父亲觉得母亲太坚强还是如何，给她的关心反而更加少了。
洛川喜欢在母亲发呆的时候去陪她，这个时候她虽然没有笑起来好看，却也更真实。
不过，每次在发呆的时候发现洛川的存在之后，洛小络也总是会把她揽入怀里，像是洛川三五岁时她烧掉所有画作时一样，重复地告诉她不要爱上谁。
洛川对母亲担忧的东西不懂，也不上心，母亲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这样的话她听了一年，也没觉得厌烦。
往常的时候她最怕母亲的眼泪，因为看到了她会很心疼。而绑架事件过后，她最喜欢看母亲的眼泪……好歹眼泪是一种发泄。
可是母亲的眼泪还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越活，越像一具美丽的空壳子。
……
直到那天，她捧着自己画出来的作品去找母亲，就发现人死在了家里。
人身边什么都没有，只地上散落着大片混合的药物，还有一份给她的遗嘱。
自杀……
洛川不明白，之前教导她人不能被打倒不能选择自杀的母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是，又有希望了么？
洛川为了让母亲多笑一笑，决定学习画画。因为教她画画，母亲空闲发呆的时间也少了，而且，不是一直都希望亲眼看着她的画能进威斯耶坦城吗？
就，忽然放弃了？？
……
几年后，洛川17岁。
母亲死后她常年累月地做任务，更少回家。每次回去也都是去看一眼哥哥，就会继续接新的任务。
她比之前勤劳了不少，勤劳得让人觉得她是个疯子。
她也变得没有小时候那么惜命。
……如果人生第一次的那个任务换成现在性格的她去做，估计她就算选择冒险，也会设计把那帮杂鱼杀了，而不会选择翻窗进别人家躲避。
人人都说她变了。
有人说她笑起来像阳光，很有穿透力，可是别人却不能看清太阳里是什么……那层光芒对于别人来说也是她身上很刺眼，很难看透她的盔甲；有人说她生气起来像是个恶魔，还是一个很好看的恶魔，明明在散发杀气，却又有点让人心甘情愿赴死。
有人说她变得更沉稳；也有人说她变得更有魅力。
不管怎样，是夸赞多一些吧。所以，洛川以为她是成长了。
只有哥哥说她变得越来越不可爱，变得越来越气人，笑得越来越没感觉。
洛川不以为然，每次任务结束都要顶着那张他觉得不可爱的脸和表情去他跟前刷存在感。她以为自己已经够频繁的了，可是哥哥还是时不时要嫌弃她有了任务忘了家。
很多次他想让她在家多住几天，说要带着她散心……她自觉没心可散，所以每次在他办公室坐坐就继续滚回去做任务了。
有次任务之前，他说了些奇怪的话，那之后洛川心里就有了很多不好的预感。
后来任务途中，洛川接到了南越柔的电话，说她哥上飞机要去救奥斯米……
她抛下任务往回赶，却被长明拎去了舅舅家。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哥哥已经死亡的消息。
……
“姐，我在这儿等了你好几天，你终于出来了……想见你一面不容易。”洛川刚到洛家后山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声音是她最熟悉的声音。
但语气却不是她最熟悉的语气。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一个少年从几棵树后显出了身形。他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洁白的T恤，简洁的牛仔裤，样式经典的运动鞋。他从头到脚看起来都是一尘不染——几近透明的白皙皮肤、这样着色很少的衣服、连带着他给人的感觉都是浅淡而干净的。
是南一错。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的那个阴鸷孩子。
现在的他眉眼柔和，眼波平静，唇边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如果不是因为他没长翅膀的话，说他长得像天使应该也不为过。
如果说洛川把自己定义为成长的话，那么这个少年，说是蜕变也不为过。
这个少年几年来都是语气柔和的模样……至于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洛川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母亲死前，在对于她来说很黑暗的那一年里，他总是跟在她身后，跟她请教招式。他也不打扰她，就默默在身边陪着，她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或者有时候会在她画画的时候守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反正后来她开始密集做任务的时候，两个人不时常见面，再视频通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他的脾气开始变了。
他说是因为那一年里跟着她一起画画，性子变得沉稳了。也说是因为她变得沉稳了，所以他也跟着学的。
不管怎么样，其实洛川很欣慰。
她以为自己一直当成弟弟的人心中没有那么多恨了，她以为他在活得越来越好。
结果事实证明，如果阴鸷色彩浓到化不开的人如果哪天变成了极致的纯净，那八成是把坏水藏进了骨子里。
“呵。”洛川瞅见他，有一万句话想说，可又一句也不想跟他说。还不等她自己怎么反应，胸腔中的一干情绪已经这样凝成了冷笑。
南一错压了下眼眸，敛起眼底的情绪，轻笑一声，“你第一次用这样的脸色对我，我果然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洛川微微笑了笑，神情中蔓上了危险，“那，以后你也不用习惯了。”
“你要杀我？”南一错瞅见她的神情之后向后退了一步，抬眸问道。他的神情中竟然还有点可怜，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他这个弟弟出手一样。
如果不是从舅舅口中听到很多指向他的证据，洛川瞅见他这个表情还真的会心软。
现在么……她就只能再甩过去一声冷笑，“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这次来是上赶着送死的？”
“不是吧。”洛川把玩着手指，挑着眼梢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是过来杀我的呢？”
“听舅舅说，你之前一直在隐瞒实力，说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你正好可以让我看看你隐瞒了多少。”话音落地，她脚下一蹬就蹿了出去。
她就像是一只灵猫，从树梢间穿梭着。
不行！
不行！
……还是不行！
每换一个位置，她在攻击之前都能看到南一错微微的小动作。不难猜想，不管她怎么攻击，对方都能在一瞬间把她挡住。
速度问题的话……
舅舅说，南一错的速度只比他慢一点点！
舅舅三十岁，比她强很多。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可想而知，南一错可能真的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既然找不到机会，那不如你踏实下来，我们谈谈。”南一错眯着眼睛笑，样子就像个无害又善良的萌系暖男，“说实话，我不是来杀你地，我只是来答疑解惑的……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么？我都一点不落，全告诉你。”
“——关于你哥哥，你父亲，你叔叔，还有你母亲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