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唯心深深的看了一眼张洛恒若无其事的表情,神情淡淡道,“没什么,我乱说的。”她看向窗外。
路好像越走越偏,像是驶入了一条小路。
车开的特别的缓慢。
看起来,应该快到目的地了,那个肇事司机的家庭条件,似乎的确不太好。
终于,车停在一座有些老旧的小区门口,门是很原始的铁栅栏门,不太方便开车进去,于是张洛恒把车停在院子门口,两个人只身走了进去。
按照地址,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不多时,便有个脸颊圆圆的老太太来开门,她看着门外一男一女,疑惑的问,“你们是谁?”
张洛恒嘴巴很甜,很活络的说,“阿姨您好啊,我们是周东的同事。”
“奥,你们是东东的同事啊,那块进来吧。”老太太立刻打开门,让两个人进来了。
肇事司机周东,和太太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圆脸,看上去挺老实的。
老太太为人很热情,又是要起身拿水果,又是要倒水,弄得叶唯心和张洛恒挺不自在的,显然这个老太太,还不知道周东现在什么事。
她皱着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你们是他的同事,那你们知道为啥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吗?往常他跑黑车,都是晚上两三点就回来了。”
这句话,问的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
后来还是张洛恒岔开了话题,“不清楚啊,我们是……领导派来家访的,主要了解下他目前的家庭情况,就像了解下他家里几口人啊,有没有生活上的压力什么的。”
老太太听到这话,便直接和盘托出。
“奥奥奥,是这样啊……领导真好,太好了,这样负责的领导人实在是太少了,我家东东是个好孩子,他很善良,孝顺父母……白天跑出租车,晚上跑黑车,每个月可以赚一万多,我儿媳妇是小学老师每个月两千多,我孙子在上高中,比较爱花钱……”
老太太显然并不是特别清楚什么该说不该说,如果今天真的是公司领导家访,听到员工晚上竟然跑黑车,可能直接给开除了也说不准。
叶唯心不免心生出一丝愧疚,总感觉好像欺骗了她。
张洛恒环顾了一圈,随意的道,“照这样子,你们家应该过得挺滋润的啊,怎么家里这么破。”
叶唯心不禁有些无语,他说话也太直接了,但他确实观察的仔细。
这房子看上去很旧,摆设也非常简陋,电视机还是那种豆腐块那种特别厚重的,按说两个人一个月加起来一万多块,别说活的多滋润,至少不会这么艰苦。
这点确实有些奇怪。
老太太听到这,叹了口气,“是啊是啊,东东辛苦,舍不得吃穿……都是为了还债。”说到这,她浑浊的眸子浮起氤氲,有些哽咽道,“他弟弟不争气,和人合伙做生意之后亏了几百万,还写的他的名字贷款,家里现在只靠儿媳妇一个人的工资支撑,儿媳妇是好女人啊……”
她断断续续哭诉起来。
原来周东拼命干活是为了还债,他们过来的前几天,讨债的过来了,见她是老人,也没怎么为难她,但还是很凶的把周东所有的钱搜刮走了。
从周东家出来,张洛恒长长的叹了一声,“如果周东撞死陆时寒,那顶多判七年,如果没撞死,可能判个三四年吧,这一把周东不亏呀,用几年光阴,来换取家人的轻松,是个划算的买卖。”
叶唯心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评判好。
她很同情周东一家的遭遇,但那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恶始终是恶,不应披了善意的外袍,就不称之为恶。
“我想去看下陆时寒。”叶唯心随即道,“要是你忙的话,可以先去休息。”时隔一上午了,说不准陆时寒有所好转。
张洛恒懒洋洋的抬眼,“我得去,我不去的话,我老爹该叨叨我了。”他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像真的不想去似得。
但叶唯心清楚,张洛恒虽表面上老和陆时寒水火不相容,实际上,还是相当关心对方的安慰的。
下午时分,太阳斜斜的倾撒在医院的玻璃上。
叶唯心从车上下来,被玻璃的反光晃的有些头晕,“需要买些吃食吗?也许就醒了也说不定。”
张洛恒一边锁车门,一边道,“算了吧,赵家估计把食堂都搬到医院了。”
到了重症监护室。
叶唯心才明白张洛恒所言不虚。
这是陆时寒住重症的第一天,外面的人比之前锐减了许多,赵家人果真包了最近的VIP病房,还带了两个厨子随时恭候着。
而作为陆时寒至亲的陆家,却只派了几个佣人,在旁边等候差遣,基本相当于发呆。
张洛恒带着叶唯心来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要求见陆时寒一面。
主治医生有点犹豫,刚要开口,忽然门口传来略傲气的女声。
“不能进。”
赵怡宁双手环抱在胸前,面上浮起冷淡,声音尖锐道,“时寒现在身体虚弱,你们却还想带着一身病菌打扰他休息康复,叶小姐,你存的什么心?”
叶唯心觉得有些无语,她知道赵怡宁是在故意卡着她。
赵怡宁还觉得不够,又道,“刘医生,以后这两个人别进来了,我是陆时寒的未婚妻,作为陆时寒的家属,我不希望闲杂人等一次又一次跑来打扰我老公。”
叶唯心不由愣了下。
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啧啧,大白天的,赵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刘医生,重症还有没有空位置了,给这位赵小姐也安排一间,我怕她脑子在这样下去可能抓到人就喊别人是老公。”
张洛恒露出一副颇为嫌弃的表情,说完还鄙夷道,“你想当我嫂子,心里也得有点数吧?至少你得先治疗好你的脑子才行。”
张洛恒的毒舌,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叶唯心也不由觉得心中畅快。
此时办公室并非只有刘医生,还有一些其他的医生和实习医生。
听到这话,没忍住传来笑声。
赵怡宁瞬间涨红了脸。
“你!”赵怡宁攥紧了拳头,浑身止不住气愤的战栗着,只觉得心生出一股怒火,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气的发疯,长久以来高高在上的习惯,让她忍不住抬起手,很想像是打阿江似得,给张洛恒一个耳光。
但张洛恒可不是阿江。
他身材高大结实,居高临下,而且就在赵怡宁抬起手的那个刹那,张洛恒眸中一沉,浮起一抹冷色。
赵怡宁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手放在半空中的高度,尴尬的不上不下。
她想打,却不敢。
张洛恒镇住了赵怡宁,转而看向刘医生,声音严肃的道,“我是陆时寒的表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弟,这位是他孩子的亲妈,麻烦你让我们见一下陆时寒。”
他难得正经,浑身气势甚至不输严肃起来的陆时寒。
刘医生看了一眼赵怡宁,看她面红耳赤,都被吓傻了的样子,轻咳了下,低声道,“你们跟我来吧。”
两人换了一次性的防菌服,又反复用消毒洗手液搓手,这才来到陆时寒的单间监护室。
陆时寒还在昏迷中。
叶唯心看到他苍白的脸颊,忽然很后悔,忽然就想起来他说的那些话,她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作对呢?
刘医生跟在旁边,正要说点什么,张洛恒做了个手势,示意别出声,两个人悄悄地走了出去。
监护室内。
叶唯心缓缓走过去,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两只手,将陆时寒的手紧握着,却感觉到塑料的坚硬的质感,她低下头,擦掉眼泪,看见夹在他食指上心电监护的传感器,心不由的狠狠疼了起来。
“你别担心皮皮和音音,我会照顾好他们……”说到这,叶唯心的声音哽咽了,忽然心生出委屈来,眼泪再次涌出。
她忍不住伸手,摸着陆时寒消瘦的脸颊,强烈的哀恸让她止不住浑身战栗。
“时寒,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叶唯心沙哑着嗓子,努力地强忍着眼泪,嘴唇颤抖着喃喃的说着,“我不去加拿大了,我也不会带走孩子了,我以后不会和你作对了……”
她轻轻的抚摸着陆时寒的手,内心只有后悔,想起那天早上,他还郑重的说,一定会保护她的安全。
是否因为他预感到了什么?
叶唯心脑海一片混乱,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她轻轻的将脑袋抵在陆时寒的手背上,又慢慢的,轻轻的,啄了下他的手背。
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动了下。
叶唯心不由得瞪大眼睛,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慌张道,“时寒,时寒,你听到我说话了对吗?”
她的反应,惊动了监护室外的刘医生。
刘医生和张洛恒推门而入。
叶唯心立刻道,“时寒醒了,我刚才给他说话,他手指动了下,他是有反应的,他能听到我说话……”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嗯,患者正在慢慢康复中。”刘医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平淡,或许是因为在医院中,见多了生死,见多了衰败和康复,所以对他们来说,并不稀奇。
听到这句话,叶唯心的心里像是有了谱,“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完全醒过来。”她明丽的双眸中充满了希冀。
刘医生的目光却稍微闪躲了下,他微皱着眉头,“这个我还真不能给你打包票,也许今天晚上就能醒,也许明天就能醒,也许一个星期之后……要看个人体质的,希望你能理解。”
叶唯心表情一下凝住。
眸中流露出些许失落来。
“心心,你别太担心,这不是有好转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张洛恒在一旁宽慰道,“我们明天在过来。”
叶唯心望着病床上的陆时寒,却有些不想走,她想留在这里。
“走吧。”张洛恒催促道。
万般无奈下,叶唯心只好离开,内心期待着明天过来时,能够看到陆时寒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