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墓园中其他墓碑上的照片的风格截然不同，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孙易萱的笑容是那般的灿烂，甜美。
这张照片还是拜托了好多人，辗转了很多个渠道，才从早已搬迁的孙易萱从小一直生活的蒙特利尔的福利院的档案里找到的。
那是孙易萱刚满十八岁，按规定应该离开福利院的时候。
一大早，邮递员就送来了梦寐以求的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孙易萱紧紧地把通知书捂在怀中，开怀地拍了档案照，那也许是她十八年来最开心的时候。
可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福利院，就接到了孙永安打来的电话，让她的人生陷入绝望。
莫遇然抬手，抚摸着照片中那最灿烂的笑容。
他淡淡地笑了笑，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往日冷峻的面容，如今温煦起来，竟然格外地动人。
“孙易萱，是你吗？出现在公路对面的那位，还有电视台食堂、录制间，以及在街上被李梦涵撞见的人，是你吗？”
“你回来了对吗？”他轻轻地问道。
“一定是你吧！”复而又增强了信心。
“那束强烈、炙热又熟悉的恨意，你回到我身边了，对吗？”莫遇然不禁微微有点自嘲。
他是有多么强烈地，希望孙易萱复活的执念，才会那么轻易相信一个去世的人会再次出现？
虽然他在一年前得知了参与那次纵火案的人，还有张院长，警方和莫家追踪了一年，都没能查出下落的张院长。那时，他也曾设想过，会不会张院长和孙易衫一样，查不到下落，是因为早就已经去世了。
但是莫遇然不敢那么猜测。
因为不仅没能查到张院长的下落，凭莫家的能力，也没能查到孙易萱的生活痕迹。
就像去世了一般，世界上再无她的消息出现。
“我宁愿相信，你太过于恨我，这一年来你杳无音信是在伺机向我报复，现在，你又回到了我身边。”莫遇然开口，往日低沉稳重的声音如今却发颤着，“只要你还活着，你怎么闹腾我都接受。”
忽然，眼眶又湿润起来，强有力的手都在发抖：“我只要……你活着……”
一颗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莫遇然收回手，伸进自己的大衣口袋，掏出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凿起了墓碑上的照片。
虽然轻柔，但是还是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吓得远处的莫硕华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顾不上什么少爷的命令，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莫遇然的手，阻止了他继续凿墓碑的动作。
“少爷！就算您再不满意孙小姐，可毕竟她是逝者，为何不能让她入土为安！”莫硕华脸色很阴暗，他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懂少爷了！什么时候少爷变成了这样一个连一个死者都不能容忍的人！
莫遇然愣了愣，复而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硕华，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满意孙易萱，我是想……”
“少爷！”莫硕华急急地打断了莫遇然的话，眉头紧锁，意志很坚定，他没能保护好孙小姐，让她去世了，他就必须承担起保护好孙小姐死后的墓地的责任！
“不管怎么说，您身为莫家的当家人，应该有的修养和品行，您绝对不能破坏孙小姐的墓碑！”莫硕华说完，双唇紧抿，眼神坚毅而且执着。
倏地，莫遇然皱起了眉。
回望莫硕华的视线又收起了温煦，带着冰冷。
凉薄的唇轻启，声音低沉让人胆寒：“硕华，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一次次为了孙易萱跟我反抗了？”
莫硕华一惊，背后发寒。
难道，少爷看出来了？
不，不会的，他的目光和心思永远收敛着，怎么可能会被少爷发觉！
“我……”
莫硕华答不上来，哑了言。
“怎么，无话可说了？”莫遇然的声音越发阴冷，犹如寒风中冷冽地利刃刺进莫硕华的鲜活的心脏。
莫硕华抓住莫遇然的手腕的手松了松。
莫遇然一下子甩开莫硕华的手，把小锤子丢在地上，冷笑道：“硕华，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把你当兄弟看待。可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为莫家的死卫，背叛莫家当家人的下场，你是清楚的。”
一句让人绝望的话，惊地莫硕华垂下头，瞳孔急剧收缩。
是啊，他是从小被培养，作为莫家当家人死卫。像他这样的，有多少个莫家当家人的候选人，就有多少个死卫！
死卫，要么死，要么为莫家当家人死。
曾经的候选人之一的尼克尔斯，身边也有个死卫，在尼克尔斯被彻底判出局的时候，就死了。
而莫硕华，因为跟对了候选人，才活到今天。
可是，莫家的手腕，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他这一辈子，注定了，要么永远跟随莫遇然，要么……死！
而且是痛不欲生，受尽折磨地死去。
“对不起，少爷，我错了。”莫硕华深深地向莫遇然鞠了一躬。
莫遇然理了理衣服，不再看莫硕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行了，以后控制住你自己的情绪，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若还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你记住了吗？”
“是。”莫硕华简洁地回答道。
“嗯。你把照片凿下来吧，我去车上等你。”
莫遇然的目光远眺，莫硕华依旧深埋着头，看不见莫遇然眼神中的思绪。
“是。”依旧简洁地回答。
“别凿坏了，我要完整的。”莫遇然低沉的嗓音淡淡地说着。
“是。”莫硕华别无他法，只能这般作答。
说罢，莫遇然就绕过莫硕华，大步向停车处走去。
留下莫硕华一人，缓缓弯下腰，艰难地捡起地上的小锤子，往墓碑上，每砸一下，心就像被插了一刀一般。
砸一下，插一刀。
孙小姐，对不起，他实在没有能力，斗不过整个莫家，斗不过莫遇然！
当完好无损地取下照片时，莫硕华已经泪湿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