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和单晓筱回到宿舍的时候,另外三名女孩正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单晓筱也想挤进去观看,却被离门最近的许知落拉开。与此同时,廖萱说着“小心啦”,端着盛好锅底汤料的电煮锅从厨房出来,她的袖子被高高捋起,瘦长有力的手臂稳稳地端着锅,将它安放在餐桌中央。
等到廖萱插好电源,一直在提防大家碰到锅的许知落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抬着手臂,连忙羞怯地收回手,又对单晓筱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转身回到厨房,端了一盆蔬菜、一碟肥牛卷和一碟羊肉串出来。
路离离最后从厨房出来,端着切好的土豆片、冬瓜片和用透明水果碗盛装的豆制品。江潭上楼之后,就迅速地回到702宿舍洗了手,此刻正在餐桌前拆除牛肉丸、蟹肉卷和爆浆芝士球的塑料包装,单晓筱买来的加工类速食都是可以开袋即煮的,江潭考虑到容器不足,打算直接用包装袋里的塑料盘子盛放。
涮火锅活动开展得很顺利,除了廖萱她们在生鲜APP上购买的花生酱过于浓稠,需要加水搅匀后才能作为蘸料。廖萱和许知落调配各种酱料的时候,路离离迅速地返回房间,将那盒“猫先生和喵小姐”品牌的葡萄酒拆开,分给大家。
“很贵吧?”许知落接过精巧的迷你瓶子时,小心地问。
“不贵,口感是新鲜时尚的类型,适合聚会的时候随便喝一喝。”路离离把盒子放在脚边的地面上,顺便把这种酒的口感和风格提前说了,也就免去了大家必须为她带来的饮品发表评价的负担,确实让不会品酒的几个女孩松了一口气。
廖萱很客气地向路离离道谢:“让你破费了,真是用心。”
“应该的。”路离离打开自己手中的那一瓶,直接仰起瓶身轻啜一口,放下葡萄酒之后对廖萱说:“我在宿舍的时间太少,没有为建设我们宿舍的氛围付出过什么,一直挺不好意思。”
“我们有机会聚餐,要归功于江潭。”许知落忽然开口,她完全不似从前疏离的模样,显得对江潭亲近又认可。
江潭的内心犯起嘀咕,她打算找机会弄清楚许知落状态反常的原因。许知落一言既出,大家纷纷附和,让江潭又有些愧疚,事实上,没有为宿舍氛围做过任何贡献的人不是路离离,而是她自己。自从大一以来,她就因为傲慢虚荣,从不主动和身边的室友们打交道,导致大家的关系渐渐疏远,开朗热情的廖萱一直尝试着与每个人交流,也没能挽救渐渐冻僵的宿舍友谊。
江潭很清楚,自己才是导致大家不相往来的罪魁祸首。而且,在缓和关系这件事上,廖萱和路离离都付出得比她多,路离离虽然不常住宿舍,却渴望着亲近温暖的关系,她主动地与江潭分享甜品、邀约她和单晓筱逛街、让沉浸许久的“五朵金花”宿舍群复活……江潭不过是吹响了“提议一起吃饭”的最终号角,就忝居功臣之位。
更令江潭愧疚懊恼的是,她仅仅提出这个聚餐的建议,还是出于私信的考虑——她想借机查清每个人的谎言,找出“落月”!这种复杂的情绪支配了江潭好一会儿,却也让她思维更加清晰。目前来看,关于单晓筱和她的物品、路离离的身世和立场,江潭已经基本弄清楚了,她接下来的调查重点在于许知落和廖萱,如果有机会,她还想知道属于路离离的那个玻璃罐子,最后去了哪里。
“你的姑父呢,他也在家吗?”
江潭回过神来,餐桌上的话题已经从葡萄酒,转变为路离离的校外住宿生活。江潭猜想大家在讨论路离离的姑姑,不禁也对这个问题产生好奇,毕竟自己见过路离离的姑姑两次,却从未听说过她还有一位姑父,于是潜意识地把路离离的姑姑视作年长的单身女性。
“他是指挥川藏线的工程师,一年四季都出差,很少回来。”路离离拿出手机,一边翻动相册一边说:“对了,我姑父长得很帅,我一定要给你们看看照片!”
江潭凑近路离离,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不是想象中的黑白照,也不是传统的家庭合照,而是一张近期的旅游合影。照片中的男人确实很帅,尽管鬓发已经斑白,却仍然有不凡的精神气概。男人亲密地搂着江潭刚刚才见过的女人,这对夫妻看上去非常亲近。
他们恩爱得很舒服,江潭心想。她唯一不解的地方是,照片中的夫妇似乎有些不般配,她不知道那个帅气而意气风发的男子,为何甘愿娶一个相貌平平且性格木讷的女人。但她旋即想到,路离离说她很喜欢姑姑,那么这名面容苦涩苍老的女人,应该有着不为人知的才华或长处罢。
多亏路离离主动展示照片,餐桌上的谈话有了空隙,江潭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把话题引向自己期待的方向。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都玩微博吗?”
江潭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自己的了解程度都不尽相同,她打算表现得坦诚一些:“你们可能知道,我最近在微博上惹了一点麻烦,现在网上有很多关于我的争议。我知道大家怕我受伤害,从来没有当面提起过,心里特别感动……不过,最近网上的事情也给我带来很多无法应对的苦恼,我现在也想通了,要把它说出来,听一听朋友们的看法。”
江潭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观察每个人对“落月”事件的反应。如果“落月”在场,听到“仙女潭”忽然主动提起网上的事,必定会猝不及防。江潭的目光扫过围坐在桌边的四个人,着重打量廖萱和许知落的神情。
目前为止,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正常,甚至可以用坦然来形容。
“我和知落,一直都知道。”廖萱最先发话,语气里有种爽朗的磊落感,显然她秉承着不戳人伤口、但当事人主动提起时也不能回避的原则,她聪明地躲开“精神分裂症”的争议,避重就轻地开玩笑道:“我们俩是你的粉丝嘛。”
“对了,我们宿舍还没有互相关注微博。”江潭也不想逼迫别人发表看法,于是顺着廖萱搭的台阶走下去:“报出你们的微博ID,我也来当大家的忠实粉丝。”
“我的微信微博QQ昵称全都叫‘廖小草’,你们都知道的。”廖萱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卷。
江潭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准备搜索室友们的微博ID并关注。她的计划是,如果今天参与聚餐仍然一无所获,就先把室友们的微博ID收集起来,回去再分析她们的个人主页,兴许能判断出谁有可能成为“落月”。
见到江潭开始搜索,其他人也纷纷停下筷子拿起手机,江潭用余光瞟见,许知落的动作比其他人慢些,她似乎犹豫要不要参与到“互相关注”活动中来。江潭不由得顿住手指,观察屏幕背后许知落的神情,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强作镇静却仍然恐慌不已。
“路离离31694,应该能搜得到吧?或者我先来关注你们。”路离离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ID出现在江潭的粉丝列表中,江潭注意到,廖萱和路离离的微博账号都很活跃,应该不是临时注册的小号。
单晓筱再次向大家解释了一遍,自己虽然有微博ID,却注册得很早,而且几乎不用。但她接着很大方地说出了那个ID名,并且表示自己打算从今往后,开始和大家一起玩微博、做“仙女潭”的粉丝,还保证自己一定会修改幼稚的昵称——“小小开心果”。
“小小开心果……”路离离一边搜索一边评论:“挺好听的呀,倒是‘五朵金花’这个名字,太像云南民间艺术团了,真的应该改改。”
每当一位室友说出自己的微博ID,许知落的表情就变得难受几分,当江潭浏览完“小小开心果”那几条久远的微博动态,再度抬起头的时候,许知落的脸色已经惨白。
江潭忽然有些心疼许知落,她不明白为什么“微博ID”这个话题,会让许知落如此痛苦,难道……想到这儿,江潭抬头平视着许知落的眼睛,狠着心直接问她:“知落,你的微博ID呢?”
“江潭……你不知道吗?”许知落的眼睛忽然睁大,眼眶清晰可见地变红,嘴角也在微微地发抖。
“对呀,知落也是江潭的粉丝,应该经常玩微博的吧。”吃火锅时没戴眼镜的单晓筱,并没有注意到许知落的神情变化,不自觉间替江潭质问了许知落一句。
“我知道什么?”江潭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却莫名地发慌,她没有料到许知落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在内心深处,江潭是不信的,她不信那个极端强大的“落月”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会表现得慌张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