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的微信已经炸了。
廖东那条发了合照的朋友圈,配字是,两个人的毕业照。
底下热闹一片,高中和大学的同学都在打趣他们,连刚刚回归的高恒都在下面不明所以地留言,“?”
嘉语却还没挨个看完大家的留言,陈诺就连环发信息,问她,“朋友圈怎么回事,廖东什么时候回来的!”“嘉语你终于开窍了!他知道你喜欢他么?”“还是已经在一起了?”“嘉语!我都错过了什么!”“你看看这话说的,‘两个人的毕业照’,不得不说,男神就是男神,这尼玛撩的刚刚好啊!”
然后是程喻,她就直接多了,灵魂三连问,“牵手否,亲否,搞了否?”
程喻实则是在开玩笑,心里却没想明白,高中同学,怎么现在才有点苗头?她又联想到当年嘉语省下早饭钱给人买饮料,那个人不会是廖东吧?嘉语也太憋的住了吧?
嘉语被程喻弄的哭笑不得,半晌才回,“没有没有!程喻你别乱讲啊!”
是了,这是嘉语一向的回答了,程喻八卦之心顿起,在廖东那条合照下留言,“怎么回事,要想拿下嘉语,可先过我这一关!”
嘉语一直没回陈诺消息,陈诺急性子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她给陈诺解释,将廖东来学校补拍毕业照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陈诺感叹,“嘉语,这可是天助你也啊,可不能再怂了。”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林木刚当上社长没多久就被撸下来那件事,最近闲谈时,我听向征北说,是陆方和廖东一起找团委老师说的,我们都以为那是陆方新官上任看不惯林木,才把他弄下去,间接替你出气了,我觉得怕是廖东在里头也出了力呢。”
陈诺意味深长的跟她说着,嘉语记忆里久远到已经褪色的回忆被翻出来,她对林木的样子都模糊了,那些不算仇怨的小打小闹如今看起来不值一提。
但听到这个消息,心脏还是没出息的狠狠跳了一下。
原来他当时,也不是全然没在意她的么。
电脑里是廖东穿着学士服的照片,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细碎的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每一寸线条都好像是造物主格外偏爱。
而站在他旁边的自己,面目却好像如水墨一般淡,对比起来有些暗淡,只有一双眼睛,藏不住的别扭又欢喜。
她早知自己掉进这个叫做廖东的陷阱里已经这多年,但从未在这样一个角度里看自己,那些早已藏不住的感情,也只有廖东看不出来罢了。
她修好所有的照片,发给了廖东。
到了周一上班的时候,她不得不去苏教授实验室报道,按例检查了实验仪器,又收拾了一些废弃样品,看她许久不来,平时与她说得上话的几个研究生,也关心了两句。
李师兄来的时候,看到嘉语还反射性的捂了一下没有消肿的嘴角。
实验室大师姐看到李师兄没有愈合的伤,问了句,“哟,怎么受伤了。”
李师兄走到自己的座位,眼色晦暗不明,看了一眼嘉语所在的方向,“没事,周末遇到了混混,想打劫点钱,被我揍跑了。”
大师姐奇道,谁那么想不通打劫身高170体重170的李师兄?她也没想那么多,“谁还打劫你呀,怎么不报警。”
“没事,就是些杂碎,跑的飞快,下次遇上一定报警。”
嘉语听到李师兄在杂碎二字上加重的语气,啪一下摔了一只烧杯,大师姐惊呼,“哎呦嘉语!小心点别伤到手了。”
嘉语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没事。”
平时跟李师兄关好的王师兄看出几分端倪来,他阴阳怪气道,“虽说是个烧杯,但也得记在实验记录啊,写清楚怎么破的,到时候老板问起来我们可不想被骂,她最近也是因为某些人的原因被学校批评了,心情不好,可是城门失火,别殃及我们这些池鱼啊。”
嘉语最近也听了不少难听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倒是大师姐看不过去,斥道,“你少说两句。”
李师兄嗤了一声,“大概人家也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的。”
实验室乌烟瘴气,嘉语倒是预想到的,她收拾完,就去苏教授那里了,眼不见为净。
苏教授不给她好脸色,说话不由自主也冲,叫她去国际教育部交一个材料,把上次去X大出差的差旅费报下来。
她说什么嘉语都连声答应,态度谦恭,苏教授自恃身份,一些话也骂不出来,只得喝了好几口菊花茶,压着火气。
她最近被院领导叫去谈话,话里话外都说她这次野外实习,不该撤掉助教,只留韩嘉语一个人。这算违反了学校规定,是要处罚的。
又说她不会和学生相处,教育工作做的不到位。
还问她,想换一个助教也是可以的,韩嘉语会调到别的教授那里去。
但苏教授问了一下教务处,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也就是说,除非等到明年学校对外招新的助教,她才可以换掉韩嘉语。
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韩嘉语,学生整天没大没小,还不是因为她么?野外实习让自己的研究生去,也不是什么问题,往几届都是这么带的,怎么到了韩嘉语这里就不行。
想到这里,苏教授刺了嘉语几句,“这次处理结果我估计你没事,不过就是写个检讨,扣掉这个月奖金,都是小事,你也不会被开除。”
说罢,苏教授话锋一转,“不过,我却也跟着担责任,季度奖励是没了。你以后可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我这几天被院领导叫过去谈话,可耽误不少项目进度。”
嘉语失笑,这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学校从严处理的准备,无所谓苏教授说什么难听的话。
她嘴里顺从地回答道,“嗯,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你说,怎么我前几年带的野外实习,一样是一个助教,一个研究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怎么到了你这里,就闹出这么大事情来?”苏教授终究没忍住,领导说她违反校规,可也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好几个教授都是这么干的。
嘉语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那是因为之前去的肖家村,又近,时间又短,而且别的教授带一个助教,可没让研究生拿另一个助教的津贴,都是给了那一个助教的。
她既没有拿钱,又要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再说了,学生也不是故意闯祸。
但这些话,她看着苏教授难看的脸色,一句都没有说,只说,“等学校处理吧,任何结果我都接受的。”
几天后,教务处的人找嘉语谈话。
“韩老师,这件事呢,学校商量过后决定保留你的职务,扣除这个月的奖金,并上交一份检讨。近三年,你可能都不能升职了。”
三年,做三年助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一直住在教工宿舍,一直拿着最低的工资,干最累最杂的活儿,嘉语觉得这样决定还不如直接让她辞职。
嘉语替自己争辩,“学生都没受伤,我……还算处理得当吧,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教务处的老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又说,“哎……后续处理你还算做的不错,学生家长都理解学校的工作,也没纠缠。可是……”
“可是什么?”嘉语问她,那老师吞吞吐吐,不肯再说。
等嘉语失魂落魄要离开的时候,那个老师不忍心,毕竟一个助教做三年,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浪费多少光阴。
她追嘉语到门口,小声说,“你以后好好跟你的教授相处,教授嘛,学问高了,难免脾气怪,你别跟她对着干,这次跟领导谈话商量你的处理决定,苏教授半点没提你做的工作。”
嘉语不是傻瓜,她听懂了教务处的言下之意,是苏教授不肯替她在领导面前斡旋,也是,苏教授大概是真的不想再让她做她的助教了。
就这样,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嘉语在苏教授实验室待着,如履薄冰,夹缝生存。
这学期嘉语还是带苏教授那门课的实验,只不过学生换了一批。她也在找自己的问题,是否是对学生太宽容,她这种和学生处成朋友的方式不太合适。
于是她扳起脸孔,对学生十分严格。考勤,作业,实验,三样东西都不容马虎,得了一个黑脸婆的称号。
而实验室的几个研究生也不跟她说话,本来还说几句话的大师姐出去实习了,再加上李师兄的态度,所有人都避着嘉语似的。
她多次向学校反映,表示自己并不能接受学校的处理决定,照流程,是可以再进行处理的。但是上头的领导只拿话搪塞嘉语,说,再等等,下学年招了新的助教,就将嘉语调离苏教授的实验室。
嘉语只好作罢。